“陛下!”兵部尚书当即叩首,恳切陈情,“请陛下息怒!开关运粮固然有违旨意,但确是为我大梁边关安定所思!瓦泽城中驻守不足三万,重甲三大营尽数在外,若是有何闪失,那我大梁——”“有何闪失那也是她洛清河判断有误急功冒进!”咸诚帝遽然打断,“北燕……北燕已有退兵之兆,王庭混乱如斯,昨日是何人主导的刺杀犹未可知!是了、是了……其人已死,天下人只会觉得是朕有错!镇北将军心怀社稷清清白白,何错之有?恐怕在场列为也深以为然罢?!”“这朝上的兵部,到底是大梁的兵部,还是靖安府的僚属?这天下子民是朕之子民,还是她洛氏、她洛清河之喉舌?!你们口口声声出兵为战,请朕顺民意!啊,那不用三法司接着往下查了,拟旨!把赵婧疏从燕州叫回来,告诉大理寺,瞿延的死是朕的授意!勾连北燕的贰臣也不用找了,民意所属,朕自罪!”此话一出,群臣惶然齐跪山呼天子息怒。慕长卿今日也被羽林从王府捉了过来凑数,她跟着群臣一齐跪下,余光瞥了眼身侧肃容长跪的慕长珺。温明裳和阁老暗中安排走的是水路,冬日逆风,按理来讲这仗打起来的时候第一批补给应当还没到,现在开关岂不是打草惊蛇?长公主被看得紧,太子还在隐锋,这可不像是“自己人”能搞出来的动静。如果不曾记错,季善行与东宫交好,天子盛怒之下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那么一个祸水东引也无需多么高明的遮掩。不过现在比起东宫,恐怕在场还有人要先一步承受来自君王的怒火。“北境防线乃天枢一手创立。”咸诚帝站起来来回踱步,他在群臣起身后指向温明裳道,“天枢不该站出来给朕解释一下,为何军纪严明的北境会出如此纰漏吗?!天枢提出的官制改革,究竟改了些什么腌臜玩意!”温明裳深深吸气,俯身再叩首自觉道:“是臣办事不力,出了此等悖逆的贰臣,还请陛下治罪。”有人闻言不禁抬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官制改革的框架太宰年便有雏形,今朝改革的框架又是长公主定的,初行时天枢还没正式立阁呢。更何况即便真要怪到温明裳头上,这人选乃朝中商议决定,天子自己也亲自拍了板,依照律法文武互不倾轧,怎么说都显得牵强,就是个无妄之灾!想到此,不少人看向温明裳的目光里都带着点同情。成也萧何败萧何,天枢站在天子身侧,出了事,自然也是首当其冲。咸诚帝胸口起伏,他在盛怒后尽力平缓呼吸,话从口出,天子一言没有收回的道理,再失言也是如此。他冷静了片刻,道:“治罪容后,你现下去点人,此事要彻查!再有如此悖逆之举,一律押入诏狱,从重处置!”此话一出便是给了个台阶的意思,群臣都为之松了口气,但他们很快发现,温明裳并没有随之起身。“何故还不起身?”咸诚帝眉头皱起,心口不知为何突突直跳。“臣……”温明裳抬起头,晨光透过大殿的窗棂,把女官的影子拉扯得笔直。她迎着天子和朝臣们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臣请陛下,治罪。”咸诚帝身后的冷汗倏然直落,他下意识退了半步,莫名像是从温明裳的眼神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洛清河……他勉强定神,冷声道:“你有何罪?若是边关一事,朕可以先赦……”话犹未尽,殿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急鼓,沈宁舟等不及通传便径直入内跪倒在金阶之下。“陛下!”羽林统领捧着被揉皱的折子深深埋首,哑声道,“燕州急报。”又是急报?群臣闻之一愣,忍不住凑近私语。姚言成原本目光中包含担忧,但他在这一句急报后忽地灵光一闪,转头看向了阁老的方向。崔德良平静地注视着御座的天子,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姚言成又看了眼温明裳,他在小师妹身上看到了与先生如出一辙的镇静。昨夜的那句“人事已尽”重新回荡在耳边,他呼吸微颤,隐隐猜到了什么。砰!折子被重重地拍在案几上,众人登时噤声。“丹州,谭宏康……”咸诚帝深深吸气,再度看向温明裳时眼里淬上了寒意,“是你下的密令?”什么?群臣齐齐侧目。温明裳没有动。“回答朕!”天子倏地起身,他抽出了近处羽林的佩刀直指阶下女官的头颅,“是你,让丹州……不!是整个东南三州!以海运运粮北上的?!”温明裳仍未回答,她顺着刀锋的弧度抬眸向上与天子对望,说:“天枢无权对州郡下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