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温明裳一愣。从前年节崔德良倒也不是没有叫他们这些学生去府上用饭的先例,但那是许久以前,如今各人在朝中皆有要职,往来便不是件容易的事。骤然来这么一出,阁老有话要单独对他们说。“也好。”姚言成先笑笑,半是感慨道,“来先生这儿躲躲,府上那些个繁杂的事儿,恰好丢给言涛。师妹今夜还要在班房处理案务吧?今夜那儿势必冷清,一并过来聚聚也是好的。”温明裳轻轻抿唇,故作思忖了片刻才点头:“好,我去。不过办事房还遗留着些杂务,我回去收个尾,晚些时候到。”崔德良无意勉强,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雪暂时停了,天际露了点霞光,火红的颜色把阴云也烧成了绯色。市集的茶贩拾掇了小,将最后的一包团茶收拾好交到了前来买茶的公子手中。那位公子提着茶,站到了民巷的拐角处。这儿是个观景的好地方,透过重檐能瞧见渐落的霞光。“生民疾苦。”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垂目而笑,“亲眼见过才知一二,高坐九重阙的人怎么会明白。”温明裳在他身后站定,眸色复杂。潘彦卓没有回头,他镇定自若地把玩着胡桃,“是不是我游说的人,大人心中有数,在下也不说了。燕州的祸事……的确也非我所愿。”“你知道多少。”温明裳负手而立,高忱月就在她身后。“不多。”潘彦卓无谓地笑笑,“不过江海江湖客,他不是燕人,大人若要找,去找六扇门比较合适。”“机关算尽反受其害。”温明裳冷下目光,“你求死么?”“死也轻松过活。”潘彦卓收紧手指,“大人不是来杀我的,那杀我的就会另有其人。既然没了旁的事,放我这个朝不保夕的闲人归去又有何妨?”衣料摩擦的声音随之想起,紧接着便是远去的脚步声。潘彦卓在心里暗自打着拍,在暮色四合之际,他等到了去而复返的脚步和抵在后颈的铁指。“跪下。”玄卫的声音漠然,“天子有命。”青袍染了尘霾。潘彦卓被他摁倒在地,脸贴着雪水融化后混杂的污泥。他闭上眼抖着大笑。“臣……遵旨啊。”阴影很快把窄巷遮蔽了。赵君若坐在栏杆上,她在温明裳收拾东西时把事情听了个囫囵,不解道:“他为何要游说北燕人刺杀陛下?”“报复。”温明裳解下了靛蓝的官袍,她向后靠着屏风,疲惫地说,“瞿延死后的报复。玄卫在山下,逼得瞿延不得不自尽来引动视线,这是仇怨,他睚眦必报,不会忍。燕使是为和谈来的,刺君就意味着正式撕破脸,陛下不会再有休战的任何理由,再叫停就是逆天而行。”“把事情做绝了,北漠所谓担保也就成了泡影,哪怕现在龙驹留在京城无法脱身,北漠也要再为此付出代价打开雪山行道,漠北王庭各部会再为之震动。无论是对大梁还是北燕,都不是好事。”高忱月给她递上了常服,道:“那为什么都兰的人会答应?生了变数,她和王庭的博弈变数自然也会更多。”“因为那不是都兰的人。”温明裳遽然抬起眸子,她眼中淬着凉意,很轻地嗤了声。“小公主被拓跋焘摆了一道啊。”作者有话说:拓跋焘的计划252有提一句。提前说一句这周更新估计不太稳定,电脑明天要拿去修(叹气感谢在2023-05-2700:18:04~2023-05-2823:5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呼鱼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展程1个;?悔心拓跋焘动兵后,留在京城的使节就成了地位尴尬的摆设。骑兵不退,和谈就是空中楼阁,可幼主的拥趸根本无意退兵,它们把这场和谈当做了权宜之计。而咸诚帝要的是真正的议和,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将自己忌惮的北境军权收归于手,所以当使节入都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偏向都兰了。这对拓跋焘而言并不是好事,诚然对于辖制铁骑而言二者并无差别,但他还要为幼主对付都兰,大梁皇帝的权衡在此时偏移只会加重都兰逐鹿的筹码。温明裳在此前一直有意无意地思考,一个有耐心花费数十年以四脚蛇为基向大梁铺开一张暗间巨网的狡诈之辈,到底要如何扭转余下的劣势。今日使臣的刺杀给了温明裳答案。“拓跋焘要杀天子,但天子一旦毙命,值此动乱之际,朝野上下会迅速恭请太子继位。”高忱月琢磨着说,“刺事人未除时,大梁的各种消息源源不断传至北燕,他应当知道现在的东宫是什么品行。那等于给铁骑解了后顾之忧,反而是给他帮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