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霜问他要不要进来坐会儿,虽然里面挺小,但挤一挤也能坐两个人,底下就是炭火,比外面暖和得多,傅也摇头说用不着,他在外面就行,其实应该有更多话才对,像朋友那样寒暄,但手语不像正常对话,轻易就剔除掉你怎么样,这个年过得好吗之类的客套话,他靠近窗口,她递过几颗糖,熟悉得就像是天天见面。
糖也是舅舅买的年货,她不吃,舅妈塞了一把进她口袋,她捏着看了好一会,还是吃不下去,吃到嘴里或许是甜的,但她感觉的不是,现在全都给了傅也。
傅也随手剥开糖纸丢进嘴里,空气里,是淡淡的水果糖的味道。
味道闻起来很好。蒋霜合上书,放在手边。
吃过糖,傅也停顿了下,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捏在指间,小小一个,就像一个造型奇特的耳机。
一只助听器。
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蒋霜怔怔,视线移到他脸上,小卖部里的灯泡用久了,灯泡壁附着着黑色,照出的灯光早已发暗,傅也松散地趴在窗口,立体五官被照出阴影来,眼窝显得更深,眉骨高耸,眼神平直地看她。
周围安静的过分。
他偏过头,将助听器挂在耳朵上,动作生疏,但总算是戴了上去。
蒋霜眼也不眨地盯着,似是见证一个奇迹出现,她屏着呼吸,静到能听见心跳声。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去佩戴助听器,他没所谓的样子,让她以为他这辈子也会这样,听不到声音,世界寂静无声。
傅也曲着分明骨节的手指,指腹点了下耳边,示意她靠近。
蒋霜呼吸一滞,她撑着一只手臂有些费力的前倾着身体,一点点靠近,少年下颌线锐利如刀,长睫毛垂着,她摁着狂跳的心脏,贴近他耳朵,鼻尖几乎快碰触到他的耳廓,温热气息呼出,喉咙艰涩,缓了缓,耳语一声。
只一声。
饱含千万般情绪,好似耗光她所有的力气。
蒋霜退回来,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神情。
傅也掀起眼皮,眼底闪过熠亮的光,他偏头对上她的视线,扯唇,于沉默中笑了。
十年,他第一次听到声音。
是蒋霜的,她叫他阿也。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是多年以后也依然回味的晚上,早已经习惯黑暗的人,见到了第一束光,习惯寂静无声的人,听到声音,起初是电流涌过,身体感官放大细枝末节的震感,前所未有的体会,分明只是蝴蝶扇动翅膀,却掀起滔天巨浪,声势浩荡的,完全将他淹没。
蒋霜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不止怎地,眼底先湿润。
助听器不便宜,几乎花光傅也所有的钱,他走近去,几分钟就出来,店家一再让他做完检查后配一个合适的,因为不知道他听力损失程度,随便买一个很可能听不到声音,还会让他剩余听力受损,他钱不够,买了一个便宜的,揣在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他想过戴上也听不到的情况,聋了这么多年,有没有用很难说。
买助听器的事傅也谁也没说,车队放假过年,他一直到现在才戴上。
听到了吗?蒋霜仍打着手语问,心里隐约有答案,但还是固执地要问一遍才安心。
月亮清冷地挂着,雪花一片片地往下飘落。
傅也头枕着手臂,轻阖了下眼皮,淡笑,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即便并不清楚,要费力去分辨,声音轻柔,像记忆中溪流声,余音似涟漪一圈圈荡开。
嗯。
原来这就是蒋霜的声音。
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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