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之后,天气更减,才知露冷秋寒。朝廷的谕旨是中旬到的,圣意与内阁的意思,是吩咐将孟玉等几个犯官押送回京定罪,董墨尽早去往河北。
至于定什么罪,旨意上并未明说。董墨猜到几分,心里虽然失望,对臬司衙门一干官员的询问,却笑说:“我哪里猜得着圣意?各位大人也别猜了,横竖咱们该办的事情办好了,总算没有辜负朝廷。余下的交给内阁定夺。全大人,你派一位官员,后日押送犯官启程。”
午晌董墨归家,思定十月动身去往河北。要去告诉梦迢,又想到两人自上回吵了两句,已多日不说话了,难免有几分尴尬。
他近来都是住在书斋里,睡在书斋的榻上,只叫个小厮在跟前伺候,饭也不回房来吃,要什么东西只打发小厮往屋里来取。
先时梦迢看着那小厮来来回回的,心里满是不爽快,借故刁难。有一回人要拿董墨的衣裳,斜春在大橱柜里翻,梦迢在榻上看着,轻飘飘地道:“他那件袍子早就烧了,哪里还翻得见?”
斜春的确是翻了许久翻不到,只得踩着梯子下来,“烧了?几时的事?”
“他那些日子总往大牢里去,怕染上虱子跳蚤,穿过的衣裳回来就叫丫头烧了,你忘了?”
斜春蹙着额咕噜,“也不是我烧的,我也想不起来那件衣裳烧没烧。怪了,他喜欢那件衣裳,怎么还穿着往大牢里去?”
那衣裳是一件芳绿潞绸圆领袍,领口绣了圈浪纹,实打实是梦迢夏天给他裁做的。小厮见寻不见,只得要了身别的拿去书斋。
不一时董墨便走到屋里来对斜春说:“那件衣裳我没吩咐丫头烧过,你再找一找。”
斜春挑起卧房帘子,见梦迢坐在榻上朝她挤眉弄眼,方才明白意思,又退步出来回董墨的话,“扎扎实实的找了好几遍了,爷绿色的衣裳也多,要不您自己进屋翻翻看?”
董墨只得打帘子进屋,屋内熏风微动,暖烘烘的,梦迢歪坐在榻上,穿着件桃粉立领长衫,鼠灰的裙,花额粉香的,正剥橘子吃,装作没看他,把脸别向纱窗。
既然进来,董墨就想着与她搭话,有些踟蹰地站在橱柜前,扭头问:“我那件袍子你瞧见了么?”
梦迢稍稍回头,撇撇嘴,“你的衣裳,你来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给你洗衣裳的。”
尽管话不好听,态度却有些松,语调轻轻的,再没先前那种冷冰冰的意味。说完垂下头去,拈裙上沾的橘子的白经络,一点一点的,有些顾影自怜的模样。
董墨款步过来,也有些和软态度,“那件衣裳可是我最喜欢的,你想想叫丫头收拾到哪里去了。”
梦迢把嘴一噘,“想不起来了,丫头收拾屋子,哪样东西该放在哪里,也不是样样都来问我。”
“那可是你亲手做的。”董墨坐下,歪着眼窥她。
她把脸半低,咕哝道:“有什么要紧?再做一件就好了嚜。”
“你还愿意给我做?”
“做件衣裳嚜,不见得我有那样懒。”
董墨笑意渐起,坐在对面不说话了。梦迢抬眉看见他那张两分得意的脸,便将下颏往窗户那头歪一歪,“别得意,我才不是要同你和好。”
“不和好,给我做什么衣裳呢?”董墨挪到身边来,手揽在她腰上,歪着脑袋睇她,“你不出门,怎的还描个妆?衣裳是不是你藏起来引我过来?妆也是描给我看的。”
梦迢回身推他一把,“你去去去,你找去,看看是不是我给你藏起来的!”
董墨果然立起身,作势举步要往床上去。那床上还做贼心虚地下着帐子,又没人睡在里头,不是掩人,就是掩个别的什么。梦迢怕他去揭穿,当下把身子一转,很重地打鼻管子里“哼”了一声。
他又调转回来,坐在她身后沉默着发笑。梦迢自觉面上不过去,扭头将他剜了一眼。
二人便有些和好了,董墨原本打算搬回屋里来睡的,偏又听见他二姐不急着回京的事,回来告诉梦迢。梦迢一听,又是一种灰心,脸色像先前不好。
董墨一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便生气,自然也不提回屋来住,仍旧睡在书斋里。
当下为了去河北的事情,他在廊庑底下徘徊不定,举步不前。廊外在下雨,丝丝密密的,风吹得益发冷。斜春端着个空茶碗出来,撞见他,将他扯进屋去,“姑娘正闹肚子疼呢,您还不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