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含糊糊的混过去两日,再两日就是中秋了。衙门里的事情要赶在节前了结,节后只安心等朝廷的旨意,因此愈发有得忙。
柳朝如听董墨说老太太与梅卿到清雨园暂住,便与董墨约定,他先回家换衣裳,再赶到清雨园探望家人,两人一同返衙。
比及午晌来时,柳朝如顺道在街上买了些节礼,是一包月团饼,几样果脯点心。
进园小厮来报,梦迢使梅卿去接。梅卿瞧见他手上提的几包东西,只觉寒酸,走在身边低着声埋怨,“你要么就不要带东西来,带也带点好东西。你瞧这园子里,缺你那几包破点心?”
柳朝如提在眼前,不以为意地笑着,“这就是个节礼心意,我就是抬现银子来,章平也不缺,也不见得喜欢。”
梅卿乜他一眼,“别人家里,我不好和你吵。”
引到董墨那屋的洞门前,梅卿站定,“姐姐在我们住那边与我和娘说话,董大人独在屋里。你自己进去。”
柳朝如解下小包果脯来交与她,“这是给岳母带的杏脯,你拿去。”
梅卿拿一双恨眼冷蛰蛰地看着他,待接不接的站了半晌。柳朝如早给这目光看习惯了,也不甚在意,将东西又向前递了递,“岳母一向喜欢吃这家铺子的杏脯,我今日去买时,不剩许多了,辛而掌柜知道我要去买,先留下这包好的给我。”
梅卿到底接了过来,他又嘱咐,“你明日若得空,回家去瞧瞧,放潼山一人在看家我有些不放心,仔细他点灯不留神烧了我的书。”
梅卿爱答不理地应了声,暨往那边屋里。杏铺拿在手里,好像会咬人,由她的指端噬到心。她的心还剩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了,反正知觉已经麻钝。
隔日梅卿借了这园里的马车,要坐着回家去瞧一瞧。老太太与梦迢逛着送她出门,不想却在园中撞见邝秋生回来。老远的瞧见穿着身牙白织金锦圆领袍,额上去了孝,只是仍用素白的带子缠髻。
老太太眼前一亮,朝那路上递递下巴,因问梦迢,“那人是谁?”
梦迢望过去,笑说:“章平的二姐夫,董家的二姑爷,在北京太医院任院判。也是京中的世家子弟,章平说,与他们董家是世交。”
说话的功夫,但见秋生由那小径上踅来,走到这面假山来。秋生因在济南有两位旧日同科,整日伙同两位朋友出门领略济南风光,时时不在园中。若在家中,必然要问董墨。
这下在假山前撞见,又向梦迢作揖问起董墨来,“梦姑娘,不知舅兄的公事忙完了没有,在不在家?我正有事要向他讨教呢。”
梦迢笑着福身还礼,“不巧了,他昨夜到是回家来的,大早上又走了。他说要赶在节前把事情了结,节后只等朝廷的旨意,约莫明日就事毕回家来了。二姑爷有什么要紧事,我可以使小厮到衙门里去传话。”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还是等他在家再请教吧。姑娘这是往里去?”
“我送我妹子回家去。”
秋生便往边上侧身让一让。这一处地方正是靠着假山的池塘岸边,假山是几块庞然嶙峋的太湖石相叠而成,向池塘这面凿出的一条逼仄坎坷的路径。这一让,便看清梦迢身后的两个人,原以为是跟着的丫头,不想却是那日在梦迢屋外看见过的那个女人。
那一面之缘秋生犹记心头,此番撞见,不忍错过,便问梦迢,“这两位是?”
梦迢向假山石壁上侧身让了让,将梅卿与老太太让上前来引荐,“这是我母亲梦氏,这是我妹子梦梅卿,她们到这里来过中秋。这位是邝家姑爷。”
秋生上前半步向老太太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老太太纳福,您住在这里,晚辈却未及拜见,实在失礼,万望恕罪。”
老太太略略点头,笑说客气。秋生又调转腰板,向梅卿躬了躬,音调转得轻柔,“小姐有礼。”
梅卿微微屈身回礼,习惯了处处暗逗,途中对上他的眼,便忍不住婉媚风流。秋生心倏地跳乱了几下,真是醉倒玉壶别有春,一时竟有些呆住。
直到梦迢喊他,他才想起来侧身让行。谁知石头不平,梅卿一个趔趄,险些要滑到池塘里去。说时迟那时快,秋生一把搀住她的胳膊,急道:“小姐当心!”
那胳膊上的软肉在他掌心里颤一颤,恍惚电光闪过,照进他心里去。
梅卿忙正了身,垂下手来道谢。秋生让了一行过去,还久久地侧身望着。后头小厮等了会,笑着上来玩笑提醒,“爷,别想了,人家是嫁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