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淅沥淅沥小了些,梦迢托着腮,有些犯困。董墨便将她抱到床上去,又拧着猫丢在她怀里,叫她睡会午觉,说等雨完全住了,套了车领她出门走动。
梦迢眨着眼问:“上哪里去呀?”
“上书望家去,他叫人传话,说有事找我商议。”
董墨下了帐子往外间小书房里看书,梦迢抱着猫往被子里塞。那猫不愿意在被子里,窜出来好几回,给她生生摁回去搂着,脸在它脑袋上蹭两下,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下晌到柳家去,路上还淹着些水,坑坑洼洼的,马车嘎吱嘎吱的声音不似往日干涩,拖泥带水的,像一把带着哭腔的嗓子。摊贩货郎复出兰街,多了些卖莲蓬荷花的小贩,满阗荷香。梦迢买了一捧,说给她娘与梅卿带去。
不想梅卿不在家,只得柳朝如与老太太在家。院门开着,梦迢进去时,见柳朝如在东厢廊下,隔着窗户与老太太说话。柳朝如清隽的面上难得带些缱绻笑意,老太太撑在窗户上咂烟袋,把嘴噘着向他吐烟,一双媚眼如丝织网。
梦迢给董墨托着手,在后半提着裙蹚着石蹬上小小的水洼。她穿的一双平底绣花黑色软缎鞋,配着身上的黑苏罗比甲,里头芳绿的长衫,露着两截小氅袖,半截蟹壳青的裙,颜色正是相得益彰。
那绣鞋最容易浸水的,新做的才上脚,因此格外小心,垫着脚走,把董墨的手拽一下,“慢点嚜,踩水了……”
抬眼看见廊下二人,骤然惊心!她娘那眼色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种妩媚的挑逗,这种目光绝不该落在柳朝如身上的。
两人见他们进来,也忙敛了神色。老太太坐回窗户里去,柳朝如则迎来作揖。
董墨回了礼,转身在小厮手里接了个精致锦盒,与梦迢一道进了东厢,向老太太见礼,将锦盒奉在炕桌上,“给老太太带了件东西,望老太太金体康健。”
老太太坐在榻上托着烟杆弹弹裙,不大热络,“章平客气,来就来,不用记挂。”
“这是礼数,小辈不敢忘。”董墨淡淡一笑,拱手辞了,与柳朝如望正屋说话。
梦迢留在东厢,与老太太榻上对坐,将那只锦盒向她面前推了推,翻了一眼,“您老人家就不打开来瞧瞧?别装样子了,心里只怕恨不得要将这匣子嚼来吃了。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么?”
“你这丫头。”老太太啧了声,勉强笑起来,搁下烟袋开锦盒,“让我瞧瞧让我瞧瞧,这京中大户孝敬丈母娘都送个什么……哎唷!”
却是一顶金丝编鬏髻,压边用的是一片足重二两的金片子,嵌了八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金丝上串着几颗同等大小的西洋珠子。
老太太的欢喜之色再掩不住,眉开眼笑地捧在手上翻着看,“你还别说,这董章平虽然态度上待我不大敬重,礼上还是懂事的。他素日送礼也这么大手大脚来着?”
“哪能呢?这么送,就是皇帝的库也经不住折腾啊。”梦迢见缝插针,帮着董墨说好话,“是给我娘的礼嚜,他自然是用心的。娘可别再记恨他了啊,他那个人,真就是惯常的冷脸,倒没有别的意思。”
若论态度上的可亲,还是孟玉强一些。老太太暗里比较一番,没对梦迢说,看在这顶鬏髻的份上,也就不当着面说董墨什么不是了。
她放下腿,将锦盒收进箱笼里锁起来,躬着腰在那里嘱咐梦迢,“今日送这礼,可别告诉梅卿知道。一来嚜,给我送了却没给她那做妹子的送,她心里多少不痛快;二来呢,给她知道我有这些东西,又憋着心眼来套我的钱花,我有几个钱?这些都要留着养老呢。你们呐,到底靠不住。”
“娘又来了……”梦迢在背后剜一眼,扭头向窗外寻一寻,“怎的不见梅卿?”
“噢,我借了连家太太一双鞋样子,她替我还去了。”
“噢,大雨天的,她也肯跑。”梦迢随口答对,脑袋别在窗外,在正屋那小书房的窗户上对上董墨,就忘了收回来。
董墨在那窗上对她笑笑,把手向她撇一撇,意思是叫她将脑袋伸进去,自己也回身坐在椅上。潼山奉茶上来,柳朝如忙得不及吃,将一沓供状整理出来,递与董墨细看。
都是庞云藩亲笔所写,签字画押一样不缺。柳朝如在椅上畅意淋漓地叩着案,笃笃哒哒的声音几如松快的鼓点,“你料得不错,这些日子对他不闻不问,他反倒按捺不住,倒肯主动说了。”
董墨捧着那堆纸抬一眼,“他是怕这戴罪立功的机会落到泰安州那几个商贾手中。家中父母双亲兄弟姊妹,还有位怀着身孕的发妻,他硬气不起来。”
“有他这些供词,再加上几分原契,就算铁证如山了。什么时候派人到泰安州去抄他的契?是不是把那几位商人一道抓回来?”
董墨却有些迟疑,“这些日子,孟玉那头都没什么动静,我看他不见得这样蠢,庞云藩连日不在泰安州坐衙,他难道没有警觉?”
“嘶……”柳朝如蹙额起来,“是没听见孟玉那头有什么动静。还得等绍慵到了,再问问他盐场的境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