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了眼睛的陆云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这是自他小时候的那场高烧以来,第二次如此接近生命的终结。
陆云记得在那时,在他刚刚开始生病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去往废墟,自己幸运地享受着只有少数郊区人能够拥有的美满家庭。
但是,陆云并不记得自己在生病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他人生的第一段记忆就是母亲在自己的床前为自己忙前忙后。
后来在学校里,陆云了解到孩子在正在拥有自我意识之前都是没有清晰记忆的,所以陆云觉得自己的情况还算正常,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至于父亲,陆云只见过他几次背影,他看起来总是很忙,每一次进陆云的房间时,总是拿着一大袋药。
他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消瘦,只是在当时的陆云看来,父亲比以太塔还要宏伟,还要耀眼。
父亲和陆云的互动并不多,大部分时间照顾他的,都是自己的母亲白文兰,父亲除了拿药给自己,几乎没有和陆云接触过。
母亲说,父亲为了高昂的医药费四处奔波到处求药,甚至不惜接下市区有钱人的委托,前往南区进行危险的任务,只为能够攒齐救陆云的钱。
所以,陆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在他都快痊愈的情况下,突然前往废墟,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陆云从没有想过父亲已经死去的这种可能,在他眼里,除了岁月,没有人能够让比以太塔还要高大宏伟的父亲失去生命。
无论是否合理,陆云固执地认定父亲现在要么是在废墟干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要么是被他所不知道的战后异常影响,而在废墟中徘徊。
如果是前者,陆云就要把他爹从废墟揪回来,让他知道抛妻弃子的后果。
如果是后者,陆云要做的就更简单了——
救下他,就和当年他对他做的那样。
不过尽管陆云立下了对他而言的豪言壮志,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依然少得可怜,除了背影,大概就只有两件事。
一件事是曾经有一次,陆云的父亲破天荒地坐到了发着高烧的陆云旁边,嘴巴一张一闭地曾对他说了一段时间不短的话。
只是陆云当时已经发烧发到神志不清意识模糊,基本已经忘记了父亲说的内容,甚至连他的声音都记不清了。
另一件事,就是父亲的名字,陆云在父亲失踪的几年后,曾询问过白文兰自己父亲的名字。
那时白文兰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对陆云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感到讶异,又像是因为听到了陆云父亲这个词而感到心情复杂。
但无论如何,白文兰依旧告诉了陆云他父亲的名字,一个让陆云印象深刻的名字:
陆渊。
……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死亡没有在闭目的黑暗中到来,传到陆云耳中的,是歌声,不算悦耳,也不算难听,中规中矩,正常人的歌声。
陆云疑惑地将紧闭的双目睁开,却发现这世界已经变换了模样,深蓝与猩红尽数褪去,唯留永恒的灰白黑将其替代。
周遭的一切都已静止,那背后有无数纠缠光环的有角动物站在原地,它酷似老人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眼角的余光中,陆云看到那以书卷作头的披头散发者已经手持一根脊椎,不知何时窜到了自己的身侧。
它保持着前冲的动作,就这么定在了半空之中。
至于陆云,他的身体还是如积木般的一块一块,悬浮在半空中,不得移动分毫,他能做到的,只有微微偏转自己的头部和眼睛。
这次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