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涟心里有怨多时,这会儿恰逢楚南风用得上他,自然不怕楚南风随便把他给处理了,嘴上越发不饶人:“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些恩客再怎么样也是比不得这宁王殿下的。宁王殿下追着你南来北往地到处跑,捧您捧得跟个宝似的,不用教都会说好听话儿哄您高兴,这不也落了这么个下场?”
他边说还边往倒在地上的楼迦夜那边看。
英俊的男人躺倒在地上,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给他镀了一层金黄,乍一看去,那双目闭阖的样子仿佛卧于莲上的古佛一般,透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我叫你来是来做事的,不是让你盯着人发呆的,若是你成不了事,自会有人来代替你。”楚南风的声音压的很低,透着不悦。
哪怕不用脑子他都知道施涟没想什么正经东西,可事关楼迦夜,他又不得不忍受这个已经被扭曲了性子的……伶人。
第160章露出獠牙的野兽
“殿下在怕什么?我又不能把您这有情郎吃了。”施涟朝那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人把楼迦夜带出去,而他自己则绕过脚下的碎瓷片,径自到楚南风的对面坐下。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又突然想起这茶里是下了药的,便又放了回去:“说真的,我这次还算是托了二殿下的福,不然你也不能放我出来。”
楚南风看着他,并不开口否认,算是默许了他这话。实际上,若不是这次的事情闹得大了,他也不会让施涟有从青楼楚馆出来的机会。
施涟冷哼了一声:“怎么?不怕我再在背后捅你一刀?”
过往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压上心头,楚南风起身,甩袖就走,从门扉传进来的声音里蕴着彻骨的寒意:“你若够胆,便来试试,到时候我就折了你的四肢送去塞北大营,你还可以比一比我楚国常驻塞北的军士们和你的恩客哪个更猛。”
“啐!”施涟看着那欣长挺拔的背影啐了一口,心道这一直装腔作势的野兽终于露出了隐藏多年的獠牙。
露出獠牙的野兽出了客栈,一路向西疾行,径自出了城门。
直到眼中出现一座小小的山丘时,楚南风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景河正坐在一棵树上等他,树底下还站着两个人,赫然便是曾在落日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泼夫’什九和那早年间杀了上一任螭琭王的戏子——沈霁。
景河站在那里,还是那副让人觉得有些女气的装扮,他今日穿了件红色的锦袍,自两肩开始一直到袖口,针法繁复的凤凰翎羽覆盖其上,色泽明艳,他脚尖点地,不过瞬间便从山丘顶端的树上出现在了楚南风面前。
“阿衡,这天下乱了,你师父遵从古训已经先一步返回谷中,至多还有三日,师门就要封山了,我需得回去守着阵眼,以后……你自己在外面要多加小心,我留了东西在百工城,你到时候去取回来……”
景河说话的时候一如往日地温和,只是楚南风能看出来,他的脸色不太好,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十几年前,一代剑仙沈鹿鸣循着友人踪迹一路追到了楚国皇宫。最后沈鹿鸣带回去的除却一小块儿友人的骨头之外,还有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楚南风。
那古训是刻在谷中一块儿石碑上的,彼时年幼的楚南风面壁思过,面的就是它。
石碑上的字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在听到“封山”二字的时候,楚南风难得地有了些能称为悲伤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若真如古训所说那般封闭了山谷,那这一辈子他绝不会再有见到同门的机会。
他严苛且寡言少语的师父,赌术超绝的师伯,面前温润如玉的师叔,以及那些性格迥异的师兄弟们,都将成为历史长河中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师门古训最后一条:非动荡不可封山,封山非满百年不可开山。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在楚南风肩头:“阿衡,师叔得走了,这两位我已经帮你带过来了,往后路途遥远,你自己……”
景河顿了一下,长出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两个字:“珍重。”
楚南风对他长施一礼,沉声回道:“珍重!”
二字出口,声音有些嘶哑。他眼睁睁地看着景河的身影渐远,直到终于消失不见。
那曾经的戏子站在一旁,从头至尾听了个一字不差。漆黑的瞳眸中看不出什么神色来,直到楚南风看向他,二人的视线碰在一处,沈霁才从“观戏人”的角色里跳出来。
他冲着楚南风笑,狭长的眼尾狐狸似的扬起来:“恭喜殿下,今日斩断亲情,又割舍爱情,算是在帝王之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帝王之路?楚南风喃喃地念了一遍,手指屈起来一些,摩挲着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反问道:“在沈先生看来,帝王之路是怎样的一条路?”
“孤家寡人之路。”沈霁说。
有许多画面走马灯似的在楚南风脑子里面晃,他隐在面具下的眉毛扬起来,薄唇开合:“可我偏不!”
第161章盲眼
楼迦夜初醒时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境地,只是睁着双茫然的眼想白天楚南风给他下药的事情。直到他躺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身上可能有些不妥。
诚如宁王殿下自己感觉的那样,他身上的零件坏了一个,或者说一对——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楼迦夜支着身下的床板坐起来,四处一扫之下,入目皆是漆黑,浓墨般的黑夺去了光明,他看不见一点儿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