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姑娘其实也和他一样。虽然她表面上对造反不是太积极,也没有什么相关的专业素养,但他能感觉到,她对有些东西的恨意和抵触,比他还深得多。
苏敏官微微一笑,俯身亲她鼻尖。
“当然是赚钱最要紧。”他松口,“你愿争取就争取,不过……”
林玉婵乐了,马上洗耳恭听。
“有什么指点?”
她话音一滞,解第三颗扣子。
不过,苏敏官跟她一样,自己主意多,不喜欢被别人安排。
她想了想,也就顺着他的话说:“可以。不过老赵只是兼任账房,保罗和我也会定期复核。盘账的工作用不了一个整劳力。银元十块最多,否则别人会有意见。”
他彻底入戏,认真还价。
“十五块。我可以帮忙扫地做饭。”
林玉婵捂住嘴,不出声的笑。他一个烧个甜品都能把厨房炸了的金贵小少爷,还想抢周姨的活计,倒给钱她都不能让他干这些啊!
好容易托人买到的缝了假辫子的帽子,中年秃顶人士专用,式样就没得挑了。关键是照着北方旗人的头型来的,苏敏官往头上一扣,帽檐直接过眉毛。
出口茶叶、出口棉花、进口西洋科研器具、进口西洋香药护肤品、外加各种随机出现的外贸订单……
如今还加上给洋务国企供应进口原材料。博雅公司的业务范围越铺越大。
其实如今在上海做买卖的,除了明显靠手艺发家、或是有特殊人脉渠道的商贾只专研一种生意,大多数人都涉猎甚广,什么赚钱就去掺和一脚,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做到旱涝保收。
林玉婵用心盘算,其实自己这些买卖本质差不多,大致分两种:进口,以及加工出口。
参考其他大商户大洋行的做法,她决定把这两项大业务区分开来。
其实员工们也早就模糊地表明了类似的意愿。譬如赵经理就不止一次跟她说,茶叶业务他已经完全精通,现在又有毛姑娘的团队全职运作,林姑娘可以定期检验,不用亲力亲为的掺和——可不可以加点薪水?
在和股东以及员工们商议之后,博雅商贸有限公司决定——不加薪。
她忽然又忍不住懊恼:“我在北京马聚源,给你买了顶专门的圆脑袋帽子。”
可惜跟其他行李一起烧了。好可惜啊。
直到她终于平静下来,侧着脑袋,顺从的伏在他胸前,轻轻抽噎着,不说话。
她小声补充:“案底还是会有吧?纵火、城内鸣枪、劫持朝廷命官……除非宝良不报案。”
“这是谁说的?一磅是多少,十两?十两清水,喝都不够,让我们挨六天?”
“东家临时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帅说了,容大人心思奇巧,做什么都行。您不是常说,有许多西洋书籍亟待翻译吗?您就没事译译书,写写文章,丁抚台见洋人时陪同一下,每月就能拿二百五十两银子俸禄——这福气,别人烧香都求不来呢!瞧瞧,曾大帅给您想得多周到!”
“指点谈不上,你竞争不过洋行的。”苏敏官不客气地指出,“我在洋行做过,凡是官府采购,他们都有专门的回扣预算,有时候多达三四成。”
洋行跟朝廷做生意——通常都是采购枪炮之类——从来都占据信息优势。官府里又有里通外国的买办。一场买卖下来,朝廷花上比市价还高的价格拿货,洋行赚钱,经手官员吃够回扣,是三赢结局。
这是何等幼稚的损人伎俩,赫德没理她,跟她握了手。他可不想再被人拿枪指一次脑袋。
赫德招手,叫过一个随从,取来个长长扁扁的盒子。
林玉婵打开盒子,看到一枚贵重的折扇。那上面墨汁淋漓,写着七个字:
“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是当年筹办同文馆之时,文祥赠给赫德的。扇子上的口号在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过时。大清朝廷上下已经摒弃了不切实际的“制夷”愿望,改为跟列强通力合作,试图“师夷长技以自强”。
容闳被这突如其来的“福气”砸一脸,微微张着嘴,眼神迷茫又空洞。
“林夫人,这太过分了!今天您不解释清楚,我们全退会!”
商会例会上,几个不同行当的外贸商人同时发难。
“咱们商会组织的初衷,就是对抗洋人的垄断围剿。为什么那日洋人找上门,你们反倒帮着他们说话!这叫背离初心,很危险的!”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