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个程渺吗,至于被伤成这副样子?
可这话不能说——甘乌强行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看着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颓废气息的封霄阳,柔声劝道:“老大,你当真不想出去看看?三界中万千凡世,各种各样的好玩东西多得很,没必要将自己一直囚在这魔宫里。”
“我好的很。”封霄阳没骨头似的窝在椅上,向着甘乌的方向抬了抬话本示意,“没必要出去看,话本里什么都有,你看这个话本,写的是有个世界把章鱼奉作神明……”
甘乌听着他这有气无力且亢奋的话,耳旁似乎又响起了近些日子来萦绕耳旁的、久久不散的嗑瓜子声,脑袋瞬间变得一个比两个大,无奈道:“魔宫里新来了一批美人……”
“有我书上的好看么?”
“妖界进献了一批瓜果,都是老大过去喜欢的。”
“我有瓜子就够了。”
甘乌彻底没了词,眼见着封霄阳又往身上那件大氅里缩了缩、将自己团成个球一般的模样,眸色几变,终究还是没憋住,带着十分的痛心出了声:“封霄阳,那程渺就那么……”
“不要提起他。”封霄阳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好,不提。”甘乌相当乖觉的收了声,眸中的担忧却一丝也没有消减,“可老大,你当真要这样活上千百年么?”
“你还有无尽的岁月,就要这样一直耗在魔宫里?话本再多,也总会有看腻的那一日。”
封霄阳沉默半晌,就在甘乌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忽的听见了道有些疲惫与干涩的声音:“我也……不知道。”
“能捱过一日便是一日吧。”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轻笑一声,“我原想着,将这天下能去的地方都去一遍、能做的事都做一遍,可真到了要做的时候,却只剩了无尽的空虚与乏味。”
许是因为日子没有了指望、没有了牵挂,又有着近乎无尽的岁月,每一天便变得乏善可陈了起来。
“今天不做的事,可以明天做、后天做,反正我还有千百年的时光可以蹉跎……”封霄阳自话本中抬起头来,朝着满脸无奈痛心的甘乌露出个有些死皮赖脸的笑,“再让我看几日嘛。”
甘乌不愿再看他,默默转了目光,僵硬道:“你高兴就好。”
“我就知道你小子也是心疼我的。”封霄阳朝他抛去个露出八颗牙的灿烂笑容,又沉浸在了话本的世界里。
甘乌也不催他,只坐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封霄阳因话本里的故事嬉笑怒骂,甚至主动递了把剥好的瓜子到封霄阳面前。
封霄阳乐得有人伺候,含了一嘴瓜子,像只小松鼠般有滋有味的嚼着。
他默默的陪了一个时辰,忽的哑声问道:“老大,程渺在你心中,当真就那般重要么。”
封霄阳翻书的动作,忽的就停了。
他嘴里还含着枚瓜子,手上的话本也正翻在要紧处,却忽的没了继续翻下去的兴致。
当真就那般重要么?
封霄阳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他决心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断了,也是他被伤透了心、被一点一点的击碎了全部的自尊与骄傲,可如今还是他,用着自己都有些不齿的颓废姿态,在借着话本逃避现实。
即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心底依旧有一个地方,在不受控制的担忧着程渺身上那不知底细的秽怨、疑惑着程渺性情突然的变化,也介怀着程渺对他说出的恶毒话、做出的低劣事。
毕竟是绵延千年、延续两世的情意,要他学着放下,简直像是将一团纠结到了极致的麻绳一道道抽开,每动一丝一缕,都会牵动心脏,疼的灼心又刺骨。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封霄阳会彻底放下这千年间的孽缘,可如今的他,却是怎么都放不下。
不但活的没滋没味,连分手都断的不干净、心底还不受控制的想着那个伤他至深的人……
实在是没救了,封霄阳将大氅往头上拉了拉,遮住自己有些发烫的眼角与咬紧的唇,垂眸望着话本上那句有些刺眼的“深情缱绻”,在心底暗暗想。
“你不懂。”他闷闷的出了声,“甘乌,你没有经历过,你不懂……”
甘乌见他往大氅中缩的更多,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将手中剥好的瓜子放到一旁,低声道:“我怎么不懂呢。”
封霄阳猛地抬了头,与甘乌对视一眼,忽的察觉到了什么,慢慢皱了眉:“我还没问过,你究竟是怎么和那条老龙搭上线的?”
甘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当年梧九杳下了山,你又音信全无,我在山上左思右想,将你可能会去的地方做了几个猜测,一个个的找过去,便遇见了苍景曜。”
“他要找闻鹤才讨债,我也有自己的账要算,便应下了他的请求,又回到虚怀宗上来,成了这百法偶。”
他省略了许多细节,封霄阳却也猜的出来多半,想及这其中的无尽艰险,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说些什么好,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
甘乌面带无奈的点了点头:“如你所料。”
他沉默了会,又添上了句:“……他也知道。”
封霄阳这下是彻底没了词。
这条傻乎乎的小蛟喜欢上哪个不好,偏偏喜欢上了那个这辈子都不一定会动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