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封霄阳纵然是气的过了,也从没对程渺真正动过手,如今他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将所有程渺寻来、要讨他开心的东西,全部砸回到他身上,还大多都是要让程渺拿脸接的砸法。
他二人之间,生死诀别有,恩怨情仇也有,能让人泯灭情意的情形不知有多少,封霄阳却从未想过要与程渺真正分开。
直到他被囚禁在这弟子居中,四肢脖颈上都套了狰狞蠕动的秽怨。
直到他望着程渺那张如从前一般冷清精致,却被秽怨包围的脸,心冷的厉害,却用着平淡无比的声音说,这次是认真的,我累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封霄阳自以为只是个平常人的那二十多年,最烦听见、最烦看见的话就是这句,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么说话太作,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直到他被卷进了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情债里来,原以为是真实的二十多年忽的成了场幻梦,经年爱恨这么一淀,终是明白了那句自以为作的话,究竟是来源于什么样的情景、什么样的心情。
一个“累”字,后面可能有无数的忍让,无数的暗潮涌动,无数次的心灰意冷,最后只说出这么一个字,只是因为心底依旧存着些不可及的奢望,残存着些蒙了尘的爱意,不愿将那更戳人心的话说出口来,想给彼此都留些体面罢了。
放在封霄阳这里,就又多了个别的缘由。
想知道程渺究竟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在这被囚禁的几个月中,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他已经不再执着于将程渺变回从前的模样了,只是依旧放不下,抓心挠肝的等着个答案。
又或许是在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封霄阳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觉得自己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被锁在榻上、四肢无力的状态,顶多还能再撑上一个月。
他需要时间去冷静,程渺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时间,是一直在赶鸭子上架的逼着封霄阳做出反应,逼着封霄阳承认自己爱他爱到了失智的地步,逼着封霄阳去哄他、去容忍他。
封霄阳的精神在这些日子里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哪怕在程渺不在的时候也没完全放松过,在无尽的烦躁与痛苦中煎熬,像是根烧红了的细铁丝,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彻底断掉。
他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闭上眼想,下次见到程渺,就挑明说了吧。
大家暂时分开段时间、都冷静冷静,总比困在这地方相看两厌的好。
封霄阳有办法让程渺答应他——他不觉得程渺真有眼睁睁看着他再死上一次的勇气。
他躺在榻上胡乱的想了不少事,硬生生将自己想的困了,翻了个身,闭了眼打算睡觉。
夜里虚怀峰上静的很,除去落雪彼此积压的声音,竟是一点儿旁的声音都没有,封霄阳的思绪慢慢飘散,半梦半醒间忽的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他的思维慢了半拍,直到听见那分明有些不对劲、仿佛是强行压制着,近在耳旁的呼吸声,才从梦魇中勉强挣扎出来,迟缓的意识到,好像是有什么人暴力拆了门,进了他房中。
是谁,能突破程渺布下的那些结界,进了这弟子居中来?!
封霄阳尚未从梦中完全回过神来,甫一睁眼就看见了俯身下来、与他距离极紧的一道黑影,瞳孔骤然收缩,来不及辨认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却似是触动了那黑影的什么禁忌一般,封霄阳听到了声极低又极痛似的抽气声,尚未反应过来这熟悉至极的声音究竟出自谁的口中,周身锁链便在瞬间缩短,将他完全扣死在了床榻上。
现在不用反应了,能控制秽怨的小混蛋就那么一个——“程渺?!”
程渺没回答,只就着那个俯身的姿势慢慢低了头,像是在细细打量着他,许久才低低出了声,却是辨不分明喜怒的:“你怕我。”
封霄阳几乎是一瞬间就发觉了程渺周身的不对劲,手腕脚腕被箍的钻心的疼,冷汗刹那间便出了一身。
他的心脏依旧在失控般的乱跳,借着隐约的亮光,看见了几乎要将整间屋子吞没的、自程渺背后漫出,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的秽怨,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这小兔崽子又发什么疯?!
他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却依旧有些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锁链松开些,太紧了。”
程渺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些微的颤抖,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怕我。”
秽怨几乎要将封霄阳整个包裹起来,程渺的脸也慢慢隐入黑暗之中,封霄阳在这诡异至极的黑暗中,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他本是想否认的,话说出口却成了冷漠至极的嘲讽:“怕?只是看了恶心反胃罢了,你现在这幅烂泥般的模样,沾上哪里哪里就要脏一大片,实在是恶心透顶。”
话音落地,眼前最后的一丝光芒也被秽怨吞没,封霄阳在难言的压抑中睁着眼等待了些时候,接着感觉到有双冰冷的不像人类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带着些封霄阳极为厌恶的、却又有些熟悉的黏腻感,而后是道带了些叹息与疲倦的清冷声音:“你不该怕我的,师兄。”
封霄阳看不见程渺的脸,目光却骤然冷了下来,极力挣扎着避开程渺的触碰,冷笑一声:“我说过了,你不配再叫这两个字。要是还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滚,我没那个兴趣陪着你发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