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换了很多件,最后找了件软绸的西式衬裙,这才满意,踮起脚尖,抬起胳膊,模仿小时候看过的洋人跳舞的姿势,轻盈地转了几个圈子,散着长发,一头倒在了床上。
半支烟很快抽完了,她把烟蒂丢在粉盒里,打开窗户让房里的烟味散了散,然后套上新年做的那身绣花袄裙,袅袅婷婷地下了楼。
宝菊瞟了令年一眼——于三小姐在他眼里,通常都是带着满脸的不高兴,还鲜少有这样笑靥如花的样子。他可不觉得这笑容是为了自己,便也绷着脸,叫了声三小姐。
令年作势张望了一下,“咦,阿玉怎么不等我先走了?”她很乖巧地跟于太太请示,“妈,我要出门去买雪花膏。”
于太太还当她最近忙着做功课,在家里闷得慌,当即便允许了,“找两个听差跟着你去。”
“不用了,”令年将宝菊一指,“他不是要出门吗?让他送我去。”她问宝菊:“你去哪?”
宝菊一怔,顺嘴便说:“我去大马路。”
令年说:“我就去大马路。”
宝菊一听,还有什么可说的,便起身跟于太太告辞了,令年忙跟着他往外走。
“这……”于太太张望着他俩的背影,犯了一会嘀咕。大少奶奶把一枚瓜子放在嘴里,含笑不语。
夜里,大少奶奶在枕头上跟康年咬耳朵:“妈的意思,好像想把小妹嫁给宝菊。”
康年睡意都被她惊醒了,说了声胡说八道,“宝菊是什么出身,小妹哪能跟他扯到一起去?”
大少奶奶凑到他面前,言之凿凿地说:“小妹一会跟姓童的扯在一起,一会跟姓杨的扯在一起,那些都是什么出身?流氓强盗,宝菊是个下人又怎么样?都被卞家退过一次婚了,以后婚事也难,我看妈是真着急了。宝菊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没有家累,又机灵能干,召他来家里做个上门女婿,正好给慎年做个帮手,妈的算盘打得可精呢。”
康年道:“姓童和姓杨的那些事,其实小妹也是被连累的。”
“要说连累,还不是被二弟连累的?早点嫁出去,也省的以后被人用来做筏子。只不过妈的心也太偏了,”大少奶奶背过身,哼了一声,“我家也算配得上你家了,请小妹去做个少奶奶,妈看不上,倒看上一个下人。”
大少奶奶和康年在枕头上的夜话大概只能算无端猜测,因为于太太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口风,但白天宝菊陪同三小姐出门时,一路上都在琢磨于太太的心思。
这事太要紧了,简直关乎他下半辈子的前程。宝菊想得格外专注,人便显得异常沉默和冷淡。他们两人的黄包车是齐头跑的,令年心情很好,左顾右盼,还想跟宝菊打听安南的近况,谁知叫了两声,宝菊都没有反应。
“到了。”车子一停,宝菊顿时回神,见正是亨达利洋行门口。他跟车夫结了钱,回身请令年:“三小姐……”
“你去忙吧,我还有事要办。”令年没下车,不等宝菊追问,她随意对他挥了挥手绢,便迫不及待地催促车夫:“快走呀。”
令年的车一瞬就汇入了人流之中。宝菊站在路口愣了一会,回过味来了,三小姐脸上那甜蜜的笑容,大概和她要去见的人有关……他微微一哂,抬脚进了亨达利。在洋行里昂首阔步地踱了一会,给自己添置了一只很体面的手表,一双皮鞋,宝菊在店里就穿戴上了,然后又去了旁边的杂货店。
杂货店里人气更旺,正是各种时鲜上市的季节,男女老幼都是携家带口,笑容满面。宝菊虽然衣着光鲜,但到底孑然一身,显得有些凄凉。他在店里呆呆站了一会,打起精神,买了冬菇海参,鲜肉鸡蛋,拎得两手沉甸甸的,这才挤出杂货店,雇了辆车,往城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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