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还没醒。
青罗换完炭到外间洗手,返回来时大夫正与老太太细说大小姐的病情,她默默站到绿绮一侧,见老太太握着的手越发紧了。
少顷,老太太身边的游妈妈先领着大夫去了外间,老太太仍是看着榻里的女孩儿,眼神爱怜,开口对绿绮道:“你也跟着去,仔细记着,哪些需要注意的,往后伺候时,一分一毫也不能差了。”
绿绮赶紧跟出去。
其实大夫已经来诊过两回,方子也开过,可老太太今儿下半晌一回来,又立即请了人来,瞧瞧,哪个孙女得她这样着紧?
这屋里除了庶子沈兆麟不在,其余四位小姐全在床榻前,四小姐沈时璎看着,不由便嘟了嘟嘴。
她也是嫡出的,前几日还被吓着了呢,觉都睡不香,祖母也不疼乎她。
她刚一嘟嘴,母亲巩氏就瞧见了,瞪了她一眼,沈时璎
只好又憋回去。
巩氏瘦高的个儿,瞅着也有些憔悴,可老太太都坐了一下午了,水米未进,她只得上前劝:“母亲先进些东西,您冒雨回来,受了寒可不好,媳妇儿在这里守着。”
几位小姐也跟着劝慰。
二小姐沈时琬亦是巩氏嫡出,轻声说:“孙女儿方才让人煮了姜汤,祖母先喝一碗。”说到半路,忍不住扭身闷咳——她之前着了风寒,一直还没好。
老太太总算转过身来,看了几人一眼,挥手,“都回去罢,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们长姐这病需要静养,无事都别打扰。”
“祖母,”沈时璎嘟哝,“我们都是担心大姐姐。”
沈老太太没说话。
沈时琬身边的丫头端了热热的姜汤进来,老太太喝下半碗,脸色总算恢复些,正游妈妈进来报,“老爷回来了。”
老太太掖一掖嘴角,抬眼。
“请老爷先到寿春堂。”
巩氏见状先打发几个女孩儿回去,自己留下来,欲言又止,老太太也不看她,只道:“你也回去,瑾丫头一时半会儿地醒不了,醒了又不能说话,反倒难受。”
床榻里的人像是听见了她这话似的,细眉紧紧皱起来。
老太太瞧见又是一阵心疼,眼窝儿里的泪几要忍不住,巩氏弯腰搀她,她摆摆手,将一把老泪咽了回去。
寿春堂。
沈道乾到时见老太太还未回来,便也没有进屋,就站在廊下边瞧雨边等。
他今年三十有五,年少时本就十分清俊,如今更显出几分儒雅来,因而临江府有“碧波江心偷捧月,钟鼓楼上觑沈郎”之说。
雨丝细密,如帘如幕。
他等了不足一刻钟,见游妈妈撑着伞,搀扶老太太进了院门。
沈道乾忙下台阶迎过去:“雨天路滑,母亲怎走路回来了,该乘软轿的。您这样,叫儿子好不担心。”
沈老太太瞥他一眼,也不走游廊,径直顺着水磨方砖铺就的叠胜地面穿庭而过,至进了内室,换下被雨水打湿的鞋袜,这才折返出来,语调平平地道:“烦请老爷等了这许久。”
沈道乾听得这话,情知她是刚从拂冬楼瞧过孙女,心中气极疼极,因赶紧起身,接过丫头端来的热茶亲自递上去,一面道:“母
亲这可是臊着儿子了,莫说一时半刻的,就是再久些,儿子等着也是应该,哪里能说这话呢。我听下人禀说,母亲自回来,便一直在时瑾那儿看顾着,连口吃食都未曾进,儿子惶恐,母亲可万要保重身子,不能太过伤心了。”
“你也知晓我伤心!”老太太指着他,嗓子都哑了,“孩子都成那般模样了,你还要罚她!春寒料峭的,祠堂一跪就是三四天,今儿发高热,昏过去都是在祠堂里。你这是不想留她那双腿了,还是不想留她那条命了?做父亲的,怎么就这样狠的心?”
沈老太太越说越心疼,想着宝贝孙女面无血色的样子,愈发难受,先前勉强忍住的眼泪,此时也淌下来。
沈道乾刚回府,还未去看过自己女儿,不知她下半晌昏倒在了祠堂里,忙道:“瑾姐儿发高热了?我晚些过去瞧瞧,母亲千万别急,我素来也是疼她的。只是罚她当日,还不知她的嗓子……”
他低低一叹:“我也只想瑾姐儿是长姐,几个女孩儿的标榜,罚轻了显得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