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遇蹲下身来,把手中抱着的新花束摆在墓前,喉咙里有酸涩滚成一团。 “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件事……说真的,我不知道你看到我会不会开心,因为我” 我是乔遇,但又不是您知道的那个乔遇。 这句话在吐出之前被忽然梗在喉头,无法说出口,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止这些音节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乔遇没有再尝试,稍稍闭了闭眼。 “我有了一个恋人。” 最后开口的时候她转了话题,站起身来牵住林倾,恋人轻声打着招呼,声音轻柔温和。 “我想带她来给您看看。她很好,您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您之前总是担心我一个人会过得不好。” 脑中回想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竟显得恍如隔世。 乔遇的眸光闪了闪,释然地笑起来。 “……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所以放心吧,奶奶。” 这些话其实是不该说在这里的,真正该听到这些话的人是和眼前这座墓碑下埋葬的灵魂同根同源,但在某个时间点分出枝杈,最终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的那个人。 “……走吧。” 于是腹中的话更多的梗在喉咙里,乔遇最后和林倾一起为墓前上了香,然后一起离去。 乔遇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地面对在两个世界里都已经逝去的亲人,但在离开墓园之后,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回家吧。” 她的声音里透着寂寂的疲惫,语气却分外坚决。 “我都……明白了。” 乔遇从流放回来之后就在思考那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部分重叠的世界,弥衣未尽的话语,截然不同的未来。 突破口总是要从两个世界相同的地方开始的。 她之前因胆怯而不去行动,但在看到林倾的心魔后决定去做点儿什么。 ‘爸爸。’ 终于,在某次乔家的饭后,乔遇开了口。 ‘我想问问……奶奶的事。’ 在男人惊讶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乔遇在这个世界上是 关于要怎样和“神”取得联系,乔遇想过很多方法,最后在和系统的商讨下敲定了这个方案。 ‘我的老板们确实很在意宿主知道的那件事。’ 当时的系统声音很严肃,在听到乔遇完完整整地把和弥衣在流放世界时的对话被打断的事说了一遍后更加认真起来。 ‘因为这件事应该是只有她们才知道的秘密,像宿主这样被选中执行任务的人都是不该知道的,更别提像是林倾这样的普通人了。’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林倾比较好。’ ‘还有,如果宿主认真地追寻出结果的话,我相信她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乔遇开始采取行动,并在今天去到奶奶的墓前,补上了之前被她刻意遗漏的、推理中缺少的那一环,是为了确定她和这个世界的乔遇真的是同一个人。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或者该说是过于顺利了。 乔遇的识海慢慢清醒过来,在将醒未醒的时候最容易下意识想到某些关键性的东西。 ‘我被下了很严格的禁制,这个世界的真实不能从我这里告诉宿主。’ ‘只能靠宿主自己努力了。’ ‘我相信,宿主发现真相的时候……‘神’一定会来的。’ 脑中回想起的是在采取行动前从系统那里听到的最后的话语,彼时乔遇只觉得对身处不同立场还帮了自己许多的系统很是感激,现在却品出一点疑虑。 失去意识之前,系统的声音变成了陌生的声音。 ……那么,到底是从什么开始,她脑中的系统就已经被换掉了? “还不醒吗?” 乔遇猛地睁开双眼。 与失去意识前脑中的声音别无二致,只是此时是从正常的前方距离传来,而不是直接在脑中响起。 乔遇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坐在一把椅子上,下意识抬起头。 一望无垠的灰黑色雾气,只存在着一个由光点组成的耀眼人影。 熟悉到让人生厌的场所。 在看到这片场景的同时,乔遇就感到血液疯狂地涌动起来,心脏的跳动都让她感到不适,她不得不用力按住胸口,大口喘息着,想要把这种窒息一样的感觉赶出自己的身体,却无济于事。 有什么粘稠而糜烂的东西从接触到空气的皮肤慢慢渗透进身体里,那些雾气欢欣地向她扑过来,从鞋底一点点蔓延至全身,像是陷入沼泽一样,渐渐被吞噬。 无比糟糕的感觉让乔遇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它们来势汹汹,让她一击之下就失去了还手之力。她知道这是什么,这才是她从这个流放世界带回去的最难以抵抗的后遗症,就算破开她的胸膛,抽出她的肋骨,血淋淋地掰开击碎再灼烧成灰,在那片灰烬里它也依然会根深蒂固的存在在那里。 那是对于尝过爱意,有过拥抱的乔遇来说,再难以忍受的,孤独。 就像是见过光明之后又将它夺去,乔遇猝不及防地被拉回到这个地方,她只能用力咬住唇,用疼痛来警示自己这不是再一次的流放,她要找寻的“神”就在她的对面站着,正在看着她,她不该露出这样软弱的样子。 她和林倾在一起。她不会再回到那样的孤独里了。 只是默念着林倾的名字,乔遇就不可思议地冷静了下来,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战栗,但至少有了喘息的空闲。 “哎呀呀,我可什么都没做。” 声音迟迟地响起来,乔遇猜想这声音大概也是经过处理之后的,很难辨别出声音的性别,只能勉强听出语气似乎有点惊讶和无奈。 “看起来你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呢。”声音事不关己地说着,有种旁观者的同情,“没关系,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乔遇注视着的地面就由雾气变成了踏实的木质地板,周围的光照和气氛也一起变了,她忽然间发现连坐着的椅子都变成了沙发,周围的景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