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个字就像是某种魔咒,又像是某种命运的延伸,重新在陆野的心底燃起了一点微妙的勇气。他的心突然就控制不住地软了下去,原本钢筋铁骨的部分轻巧地塌下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酸涩和不舍一股脑地从里面涌了出来,轻轻松松地盖过了刚才那种转瞬即逝的决绝。算了,他忽然想。陆文玉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陆野看着那枚珠子和红绳下齐燕白消瘦的手腕,又想起那句“好事多磨”,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齐燕白刚刚究竟是不是要下楼去散步,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其实陆野明白,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寄托,来给自己的舍不得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现在这个寄托出现了,于是他心里那杆摇摇摆摆的天平终于被添上了最后一枚砝码,控制不住地向一侧倾斜而去。齐燕白确实不知道什么叫信任和坦诚,但好在他说谎的水平也不高明,再加上陆野有着丰富的“再教育”经验,总能“教”他说出实话来。责任就责任,风险就风险吧,陆野忽然想,反正是齐燕白自己说他会听话的。困扰了他十多个日日夜夜的问题终于在这一瞬间尘埃落定,陆野的心里一松,眼神收束成一线,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看着齐燕白手腕上的那串转运珠,决定再给齐燕白和自己一个“柳暗花明”的机会。“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过道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安静而重新熄灭,黑暗降临的一瞬间,陆野才像是从那种出神的状态里匆匆回神,伸手握住了齐燕白的手腕。冰凉的转运珠在他手心一擦而过,陆野留恋似地用拇指拨动了一下那枚珠子,温热的指腹不小心擦过齐燕白的腕骨,留下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触感。齐燕白被这种久别重逢的亲近搞得心猿意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半个月以来,这是陆野“钓鱼执法可是违规的。”这天晚上,齐燕白最终也没从陆野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把所有监控设备重新清零,两个人重新开始,不会用这么模棱两可的手段。那是怎么回事,齐燕白纳闷地想,还是他手机出了什么故障,软件自动打开了?齐燕白认识陆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完全无措的茫然,他心里游移不定,一边觉得这中间或许有什么深意,一边又忍不住生出隐秘的期望,希望事实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不管怎么样,“陆野愿意和好”的可能性对齐燕白来说实在诱惑太大,他捏着手机,只觉得心里像是有小猫在挠,抓得他又疼又痒,坐立不安。他下意识想打电话给陆野问个究竟,但又担心定位是无意中开启的,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反倒暴露了自己又在“偷窥”的事实,于是强忍着按下锁屏键,闷着头在床上打了两个滚。齐燕白有心控制一下自己,只可惜他的自控力在陆野身上从来不起作用,五分钟不到,他就像是浑身爬满了蚂蚁似的,又躁又难受,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咬着牙打开了电话簿。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打过一通电话了,通话提示音响起的一瞬间,齐燕白的心习惯性地提了起来,生怕下一秒电话接通,里面说话的不是陆野的同事,就是他们办公室的保洁人员。但好在这次陆野没让他等太久,刚过了两声,电话那边就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陆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淡淡地“喂”了一声。分局那边听起来人声嘈杂,不知道在干什么,齐燕白没法仅凭一声招呼就摸清陆野的心情,于是谨慎地清了清嗓子,叫了声“野哥”。“我刚才看,今天好像降温了,要下雨。”齐燕白的手指收紧,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语气自然地说:“……你之前那件秋季外套还放在我这,要不要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齐燕白自己也知道这是个蹩脚的烂借口,先别说陆野那么大个人,出门自己会加衣服,就说分局的“战略储备”,从作训外套到军大衣应有尽有,怎么也轮不到他大老远地跑去送。但齐燕白也清楚,凭陆野的敏锐,大概已经猜到了这通电话本身就是个试探既然电话内外的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那其实答案本身就代表了态度。如果陆野答应,那就说明昨夜过后,陆野的态度确实有所回温;但如果陆野拒绝,那就说明他还依旧心有芥蒂,不想跟齐燕白有太多往来。这是个很好的非黑即白的选择,但电话那边短暂地沉默了半秒,却传来一个让齐燕白意外的答案。“唔,是要降温了。”陆野的声音拉远又拉近,像是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才轻笑道:“不着急,反正中午我要去接陆明明,顺路去你拿吧。”陆野好像在a和b中间选了个折中值,齐燕白微微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啊……?”“怎么?”陆野明知故问道:“不方便?”“没、没有。”齐燕白匆匆回神,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方便,你到时候过来就行。”“那好。”陆野笑了笑,说道:“麻烦齐老师了。”“齐老师”这三个字久违地出现在陆野嘴里,听起来颇有一点意味深长的微妙感,齐燕白带着这种不上不下的忐忑度过了神游天外的一上午,直到快临近放学,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陆明明”临近放学,孩子们都在收拾自己的画具,陆明明闻声抬头,冲齐燕白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齐老师?”“没什么。”齐燕白走到她身边蹲下,帮着她把散落的画笔装进口袋,有些紧张地笑了笑,说道:“就是……今天中午你小叔过来接你,一会儿我们一起下去?”陆明明年纪小不记事儿,早把陆野的“深情剖白”忘了个一干二净,闻言只当他俩人已经暗地里和好了,见状开开心心地一点头,伸手拉住了齐燕白的手。班里的学生已经开始从后门排队离开,齐燕白拉着陆明明缀在队伍最后,下楼时,发现陆野已经提前来了,正靠在前台边上,笑着跟前台的小姑娘聊着天。“……陆哥真是很久没来了。”前台姑娘寒暄道。“工作忙,没办法。”陆野说着笑了笑,一抬眼的功夫,正好看见齐燕白和陆明明正从楼上走下来。楼梯上还有其他小朋友在一起下楼,齐燕白眼前一亮,刚想招呼陆野,就见对方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往旁边指了指,示意自己去大厅等他。短短的十来级台阶,对齐燕白来说长得像是一辈子,等到他终于拉着陆明明的手小跑着从楼梯上挤下来,站到陆野面前时,他整个人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得。“野哥。”齐燕白小声喘道:“你来这么早,怎么不上去等?”“楼上人太多了。”陆野云淡风轻地说:“而且还有家长在楼上,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他说着顺手把陆明明的书包拿在手里,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齐燕白。“擦擦汗。”陆野好笑道:“我又不会跑,你这么着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