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灿好像很快就不伤心了,因为李景恪没有养成过生日的习惯,所以不能怪罪李景恪。“你会给我买生日蛋糕,替我庆祝生日吗?”他主动问道。这时他们飞速滑过一个下坡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李景恪等池灿下来站在一旁,停下车后问池灿:“喜欢吃生日蛋糕?”池灿的眼睛还是那么亮,看人时专注而认真,睫毛密而微抖。他想到李景恪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下意识也摇头。“怎么突然不喜欢了。”李景恪又说。“因为我已经成年了,”池灿梗着脖子回答,“过生日也不一定要蛋糕,不是吗。”李景恪看着池灿,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点头认同道:“好像是。”门前的垂柳很轻拂了过来,叶尖扫过眼前,触碰到鼻梁,有些痒。池灿走在李景恪身旁,抬手摸了摸鼻子,倏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脸发起热来。李景恪打开了门,转过身来,他们停在门口。池灿红着脸低了下脑袋。李景恪像是临时起意,垂眼对池灿说:“虽然现在没有雪了,过几天我们去趟丽江,去看看没有雪的雪山。”那里有问题好似陷入了某种从天而降的巨大幸福,池灿在对雪山之行的期待之中,开启了这个人生仅有一次的独特暑假。不过他先跟着去送了许如桔一趟,在风城火车站。池灿记忆里对风城最深刻的坏印象就来自那儿,天光灰青,狂风乱舞,他被火车运送然后落地,就被丢到了这样一个恍如隔世的陌生地方。许如桔将从这里离开风城去往昆明,亦或是更远的地方;为了开拓视野学习深造,以更好地追寻自己的梦想,亦或是去尝试过一过其他生活。阿奶去世前见她辞了职连学生也可舍下,大概也终于放下了夙愿,听见她说以后要到外面去,阿奶远眺的眼中倒映着扎根地上的群山,只说好。许如桔临行前也再没有别的可多说,但不忘叮嘱池灿好好填志愿,也许他们再见不用等到许如桔重回风城的时候。李景恪站在不远处看着,池灿神情凝重,一概点头。人的脑子里一下装不下太多情绪,回去的路上池灿扭头将风城站的全貌看进眼里,为了盖过坏印象和分别后的凄清悒郁,他抓着李景恪的胳膊拼命想快乐的事情,问道:“哥,我们去丽江看雪山,是怎么去?还要来这里坐火车吗?”“也来这里,”李景恪目光平视眺望着远处,拉他不断往前走,说道,“你想走路去?”“没有没有。”池灿边盲目抬腿还边扭头,变得高兴了一些。眼中的火车站在青天朗照下晃来晃去,晃出无数重影来,经李景恪在他脑门上敲打了一记才消失。池灿咧嘴笑笑,觉得那地方并非那么面目可憎了。在出行前的这些天里,池灿如期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原本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李景恪为了调出月中去丽江的假期还要上班,一早便要出门,对着迷糊早起拖着他不放的池灿有些无可奈何,只好不擅长地哄了两句,声音淡淡的,带着清早刚起不久的低哑,说晚上回来带他去古城,下馆子。池灿抻在床上,挤开一只眼睛,说:“真的?”“真的,”李景恪说,“再不放手,晚上就请你吃竹板炒肉。”池灿啧了一声,松开手就躺回去了,懒洋洋翻身将一条腿骑在薄毯上,露出里面穿着的沙滩短裤。李景恪看池灿两眼,笑了笑,又走近俯身过去,故意逗弄似的摸捏了把他的耳朵,“有事打电话,出门要报备,听见没有?”“哎呀我知道,不会去山上放火水里游泳的,老师都过说了,”池灿嘟囔道,“我今天也不去哪里,最多请杨钧他们吃点喝点。”“你请别人吃喝,怎么只有我今天反过来要请你。”李景恪问他。“都是你的钱,都是你请的,”池灿偷瞥了一眼,笑说,“哥,上班不要迟到了?”李景恪一听,果然顿时用力把他按在床上晃了好几下,冷笑着说:“既然今天我出钱把你包圆了,起来,你小殊哥还等你跟他一起去看电影啊,顺便聊聊项圈怎么带的。”池灿听见唐殊的名字本就心中咯噔,听见项圈更受不住了,边拨弄李景恪的手边抢着毯子往边上滚,低声喊了两嗓子:“我不去!我就想在家里!”他不忘看一看李景恪的表情,蹙着眉眼示弱道:“哥,我就想晚上跟你一起过生日。”李景恪重新站直在床边,转了转另一只手里的钥匙,不置可否但勉强满意了般,终于出门上班了。池灿在李景恪走不久后便起了床,上午去和杨钧段雨仪见面。几个人溜去古城吃了凉虾和卷粉,中午饭在黄焖鸡店解决,三年多来文峰寺池灿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火车,一个人走在前头先去探路找座儿。进到狭窄的车厢里,他很快傻眼地回头望向李景恪了。池灿这才知道他们运气不好,碰上硬卧代硬座的车票,很拥挤,一床要坐四个,只见隔壁对床的八个人都来齐了,正挤在下铺里面面相觑着。但等放完行李,列车开动、开始广播,池灿靠坐最里面紧挨着李景恪,眼睛四处瞧来瞧去,感觉情况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对面床的人都来了,是几个头上扎着彩辫的游客,同样满脸兴奋,对这样的坐票没有多少抱怨。没多久又来了一个人,仿佛马上要坐到李景恪旁边来了,却是爬去的上铺。池灿最后发现他们特地给另外两个乘客腾出的位置竟然还是空的。“我们这里不要坐四个人吗?”池灿问道。李景恪一只手在池灿那边身后撑放着,暂时坐的宽松了些,面不改色抵了抵他的腰侧,说道:“盼点好的吧你。”池灿讪讪“哦”了一声,刚垂眸整理自己的衣服,就听见嘈杂的车厢里有人喊着:“快看!”他是个爱凑热闹的,一抬眼近距离和李景恪对视片刻,连忙会意转头往外看去。从风城到丽江的绿皮火车正在阳光下环洱海而行,窗外便是流动的彩云之南,村落零零散散点缀于远处,仿佛望不到边际,美丽无比。池灿第一次把自己曾经阔别多年、又已经生活很久的家乡看得这样完整,心中甚至忍不住和对面的外地游客一样感叹惊呼。有床板和身体的遮挡,于隐蔽中池灿自然而然地摸到李景恪的手,下意识捏紧,想跟李景恪分享这样的时刻。他刚打算转头回去,就被李景恪一把按住脑袋了,于是只好乖乖不动。“看你的。”李景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运气会随时改变,他们又变得十分幸运起来,一路上下铺都很宽敞,就坐着池灿和李景恪两个人。最初的美景过去,途中也经过了数不清的隧道黑洞,一个接着一个,手机信号全无,池灿觉得无聊,甚至断断续续睡了一觉。他侧身躺着,起初蜷缩折叠着腿,忍不住伸一伸便不小心踢到李景恪身上。李景恪闭眼眯了半晌,在池灿又一次踢来时伸手捏住了那只脚腕。池灿没醒,最后把腿搭在李景恪的身上。尽管是有很多秘而不宣又超出寻常的暧昧,招致好奇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但当李景恪向旁人解释他们是兄弟时,便没什么问题了,换来对方“原来如此”的一个笑容。三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走到出站口,池灿刚醒不久,人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入目依旧是巍峨的远山轮廓。路边停满了拉客的车辆,李景恪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丽江,他提着池灿的行李到路边联系了客栈老板,很快和司机碰面,拉着池灿坐上面包车。在客栈附近推迟吃过午饭,他们在李景恪提前订好的客栈里落脚休息片刻,下午出门按最俗套的游客路线到丽江古城逛了一圈,漫无目的,也格外悠闲。这里和风城一样阳光晒人,一样会突然下雨,雨点细细密密砸下来时,池灿被拽着胳膊先和李景恪一起跑动起来。他们站在路边屋檐下躲雨,然后才从包里掏出伞来。带伞的习惯养成惯常池灿整个高中时代,因为雨总是说来就来,无法预告不讲道理。舟车劳顿一天,又跑出来逛了这么久,他们早早回到客栈,换下淌湿了的裤子和鞋子,打算先洗澡睡觉。李景恪订的是双床房,民宿客栈的设计较为随意,其中一张有个独立的小卧室,池灿洗完澡把毛巾晾晒到了那里面,转身人往外面的大床上躺。李景恪从浴室出来,看见池灿睡在大床一侧,很自然地关了灯上床,池灿很快翻身靠过来,似乎有些认床。他眼睛闭着,看起来很是疲倦,呓语了两声,李景恪搂着他,他又好许多,沉沉度过了在丽江的第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