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还是热的,似乎刚盛出来。谢蜩鸣看着桌上的饭菜愣了片刻,他从来不知道傅季秋也会做饭。而且……这些菜看起来还如此眼熟。“这些是你做的?”谢蜩鸣转头问道。“嗯。”傅季秋点了点头,想要和谢津津套近乎,陪他一起去洗手。但谢津津拒绝了他的请求,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手。傅季秋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和谢蜩鸣说起话来,“有时候会自己试着做饭,从前看你做饭总是很容易,给了我一种错觉,让我以为做饭无非就是油盐酱醋,但后来自己做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无论怎么调都做不出你做的饭菜的味道。”傅季秋说着递给他了一双筷子,“要不要尝尝?”谢蜩鸣还真有几分好奇傅季秋做的饭菜会是什么味道。于是接过筷子夹起一块糖醋小排吃了一口。和他想象中的黑暗料理不同,竟然意外得好吃。傅季秋应该是花了功夫研究过,味道和他做的糖醋小排真得有几分相似。只是他还是有些无法把傅季秋和厨房联系在一起。“挺好吃的,你自己琢磨了多久?”谢蜩鸣问道。“三年。”不知为何,这个数字让谢蜩鸣的心莫名一堵。他抬头看向傅季秋,然后就见他也正望着自己。“我试过很多种做法,才终于和你做的有了那么一点相似。”这句话里包含的含义太多,谢蜩鸣不知怎么回答,干脆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又夹起了一块排骨,尽量轻松道:“做菜就是这样,哪怕照着一样的菜谱,不同的人做出的口味依旧不同。”说完,谢蜩鸣还打趣道:“你平时日理万机,还有空研究这些东西。”“有时候会做一做。”傅季秋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很轻,然而里面的感情却很重,“想你的时候。”虽然是老式的居民楼,但这里的隔音却很好,暮色四合,四下格外安静,一时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地向前走。最后还是谢津津从洗手间出来的声音打破了客厅里的安静。三个人在餐厅里依次坐下。头顶花瓣型的吊灯散出暖黄色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在墙上映出三道长短不一的倒影。因为角度的原因,三道影子不时会碰到一起,就像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分离。这让傅季秋看得不由一怔。吃完饭谢蜩鸣本来想让他离开,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傅季秋先一步对他说道:“鸣鸣,我头疼。”谢蜩鸣闻言只好咽下还没说出口的话,转身找了体温计让他量一□□温。傅季秋接过体温计量了五分钟,谢蜩鸣接过看了一下结果,竟然还是39c。“你这烧一点都没退。”谢蜩鸣看着温度计道,“你的药按时吃了吗?”“……吃了。”傅季秋回道。“吃了怎么还在发烧?”谢蜩鸣说着让他躺到沙发上,自己去拧了热毛巾给他敷上,又倒了热水让他吃药。结果拿了早上的药一看,里面的数量和他早上临走时一样。谢蜩鸣拿着药盒又问了一遍,“你的药按时吃了吗?”傅季秋看着他手中的药盒,沉默了下去。谢蜩鸣无奈,亲自看着他把药吃了下去,这才放心。看着他吃完了药,谢蜩鸣又去拧了一条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傅季秋这次倒是格外得配合,乖乖地躺在沙发上,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谢蜩鸣避开了他的目光,叮嘱道:“好好休息,明天应该就能退烧。”傅季秋闻言眸中的神色黯然了一瞬,似乎有些可惜。“你不想早点好起来吗?”谢蜩鸣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地问道。然后就见傅季秋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永远都好不了。”“你……别说傻话。”谢蜩鸣连忙喝住了他。客厅里的气氛似乎粘稠了起来,有一瞬间,谢蜩鸣觉得似乎有些无法呼吸。于是他没有再在这里停留下去,只是说道:“明天烧退了就赶快离开,津津不适应家里多一个人。”谢蜩鸣没有看傅季秋的神色和反应,说完之后便转过了身,准备去给谢津津洗澡。就在他已经快走到卧室的时候,这才听到了傅季秋的回答。他说:“好。”谢蜩鸣给谢津津洗完澡后,自己也顺便洗了一个澡。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傅季秋坐在沙发上还没有睡。谢蜩鸣见状走过去问道:“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不舒服?”傅季秋摇了摇头,回道:“没有。”“那就早点休息。”谢蜩鸣说完便打算回卧室去睡觉,然而刚迈开步子,却被傅季秋叫住。“鸣鸣。”作者有话说:习惯“怎么了?”谢蜩鸣转身问道。然后就见傅季秋望着他的胳膊问道:“那道疤?”谢蜩鸣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洗完澡后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手肘处一道暗红色的疤。谢蜩鸣和傅季秋不同,他生在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从小磕磕绊绊地长大,身上落下过不少伤疤,有深有浅,不过大部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抚平。只有这道疤一直跟着他。这是一道很长的疤,足有快十厘米,呈现着和周围皮肤都不同的暗红色,像是一条蜈蚣,安静地蛰伏在他的手肘处。他们在一起时,傅季秋曾很多次抚摸过这道疤,却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今天还是第一次问他有关这道疤痕的事情。其实谢蜩鸣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道疤,毕竟年岁太过久远,早已不会再疼,他也已经习惯了。因此骤然提起,一时之间谢蜩鸣反而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很多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掩埋在过去的尘埃里,然而当想起的那一刻,却依旧清晰。“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谢蜩鸣说着,也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肘。然后就听傅季秋回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在一起三年,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你。”傅季秋的话让谢蜩鸣不由一愣。大概是他们的纠缠起于身体的缘故,在一起的那三年,他们对于彼此身体的了解确实多过于心。他们好像是没有怎么去了解过彼此。就像哪怕在床笫之间,傅季秋曾无数次抚过他手肘处的疤,却从来未曾开口问过一次。所以这样想来,那三年中他们确实更像金主与情人的关系。灵魂无比疏远,身体无比亲密。以至于后来谢蜩鸣回想那三年,能想到的也只是身体上的纠缠而已。除此之外,再无更多了解。傅季秋是不想,而他是不敢。夜晚总是有着一种让人放松的魅力,又或许是这些年他都没有什么诉说的机会,因此谢蜩鸣难得想要打开话匣,讲一讲那些曾经。“你知道守村人吗?”谢蜩鸣说着,在他旁边坐下。虽然不明白这个和他手肘处的那道疤有什么关系,但傅季秋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抬眸望着他,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傻子,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从有印象起他就是那个样子,每天傻呵呵地村子里走来走去,有一把子用不完的力气。他好像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他傻子,但爷爷却不允许我这么叫他,爷爷叫他叫阿宝,爷爷说他是村里的守村人,我们要善待他。”“我问过爷爷什么是守村人?爷爷说每个村子里都有这么一个人,他们上一世犯过错,所以这一辈子自愿三魂去一魂,七魄去二魄,镇守一方,因为替村子挡了灾,所以变得这么痴傻,阿宝虽然块头和力气很大,但性格很好,总是笑呵呵的,因此村子里有很多孩子总是故意捉弄他。”1“我虽然看不过去,但我那时因为脸上的胎记也总被欺负,他们叫我妖怪,小怪物,我自顾不暇,也帮不了他,能做的就是偶尔把自己的饭分给他。”“直到有一次,那群人放学的时候又一次拦住我,他们把我的书包扔到树上,让我学狗叫给他们听,我不愿意,他们便要打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宝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挡在了我面前,他们对于阿宝并不在意,还想要继续,但那次阿宝第一次动手打了人,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阿宝还爬到树上帮我把书包取了下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聊天,我们坐在山坡上看夕阳,我给他分了一颗爷爷给我买的玉米糖。”“从那天起,一个傻子和一个被人排挤的小怪物建立起了一段秘密的友谊。”“我们一起捉过蝴蝶,一起看过夕阳,一起摸过鱼,他是我童年时期唯一的朋友,但好景不长,那群人对于之前阿宝打他们的事怀恨在心,于是想要报复回去,他们把阿宝骗到水边,然后把他推了下去。”“他们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阿宝,看着他在水里惊恐地扑腾,他们在岸边笑得开心,直到后来阿宝一点点沉下去他们才发现了不对,阿宝怕水,且不会游泳。”“谁也没有想到那么浅的水能淹死人,我放学经过河边的时候,刚好看到那群人在喊人,我跳了下去想把阿宝拉上来,但那时的我太小,根本拉不起他,反而被不知什么东西划破了手肘,那是一条很长的口子,流了很多血,可我竟然没有觉得疼。”“阿宝走了很多年,但我固执地没有再交过新的朋友,就这么孤孤单单地活了很多年。”谢蜩鸣的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说完后似乎有片刻的恍然,然后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在墙上映出一道浅淡的侧影。傅季秋见过谢蜩鸣很多的样子,却都没有这一刻来得动容和心疼。他只是坐在那里,身上却好似藏着千万年的孤寂。傅季秋突然很想将他抱在怀里,然而却明白自己连伸出手的资格都没有。因此只能试探着开口问道:“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