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似乎有些大事不妙,罗温不敢耽搁地连接了莫森终端。莫森声音出现在耳旁的那一刻,罗温语气难掩复杂微妙地开口:“上校,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什么?”莫森言简意赅地问。“好消息是这份档案的确是伪造的,我还查到了这位情人的真实身份,他的照片和时灼有七八分像。坏消息是,”罗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现在就在门外。”门外拖箱子的人像是时厌,却又不像是几年前的时厌。时灼容貌出众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五官轮廓更偏向于他的亲生母亲。而时厌显然更像他生理上的父亲,严格算起来也只与他有四五分像。但眼前的人如果不仔细去分辨,时灼会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他像是动了自己原本那张脸,才变成了现在这个陌生的模样。但时隔六七年没有见面,时厌看向他的那副表情里,仍是带着熟悉的漠视与厌恶,“诺因上校在吗?我来找他。”“上校不在。”时灼神色平静地回答。“上校既然不在,那我等他回来。”好似这座院子的主人一般,他傲慢地推着行李往门里走,瞥见时灼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开口,“让开。”时灼一动不动没有让,“你找上校有什么事?”“什么事?”时厌露出嘲弄又讥讽的笑,“我是莫森诺因的情人,我找莫森诺因有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过问。”时灼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李戚容看到的人是时厌,而时厌自称是莫森诺因的情人,所以李戚容才会提起出轨的事。从时厌底气十足的模样来看,他是莫森诺因前任情人这件事,大概率是真实存在和发生过的。他不知道时厌是怎样躲过流放的命运,阴差阳错成了莫森诺因圈养的情人,但前任情人不会无故出现在罗那城,从李戚容守口如瓶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时厌的到来多半是总督府和谢里登的手笔。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明确,时厌的到来既能试探莫森的身份真假,又能作为眼睛和棋子安插在莫森身边。所以时厌才会在他面前这样趾高气扬。“时灼,看见我这张脸了吗?”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时厌又故意刺激他,“你对莫森诺因来说,就只是廉价的替身。”时灼心中觉得好笑。假如他不清楚莫森诺因被掉包,多少还会对时厌说的这句话信一点,可现实就是如今的莫森并非本人,真正被蒙在谷里的反而是时厌。思及到此,他轻轻眯起一双眼眸来,“既然你是上校的情人,那就让他替你开门好了。”说完以后,就将他连带着行李一起推出门外,在时厌愤怒而又束手无策的瞪视里,冷笑着重新将院子大门锁了起来。但将他关在门外只是暂时的事,莫森如果不想引起旁人怀疑,就必须要亲自将门外的时厌带进来。时灼非但没觉得心情不好,反而等着看莫森要如何应对。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的是,莫森当天在军部待到晚上才回。时灼和罗温已经吃完晚饭,站在庭院里远远看时厌叫骂,见对方被关在门外也不消停,时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着高声喊:“罗温,你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大晚上的还有犬吠怪吓人的。”“……”罗温站在边上沉默旁观唇角抽搐,心中直直感叹时厌根本就不是对手时,隔着铁门传来的骂声忽然就停了下来。大门扫描到莫森的脸缓缓打开,站在院子里的时灼和罗温就目睹,莫森将站在门外的时厌带了进来。预感接下来的生活有多热闹,罗温学着上午时灼对他做的那样,幸灾乐祸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随即就挂着假笑朝莫森迎了上去。时灼随后也迈开脚步跟上去,走近后就听到时厌委屈告状:“上校,他把我关在门外六个小时,让我不吃不喝一直站在门外。您如果再晚回来几分钟,就只能送我去医院里了。”说完,他虚弱无力地往莫森怀里靠。旁边的两人看得叹为观止。时灼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性情才变得与从前大相径庭,但这些都与他毫不相干,在时厌黏糊糊地靠上莫森前,他伸出双手将时厌重重推开了。时厌罚站太久累得没力气是真,但只有莫森和罗温才真正看出来,时灼推他时手上用了多大力气。他当场就被时灼推得摔倒在地,眉间怒色还未来得及积攒起来,时灼先就走近他身旁缓缓蹲下来,修长的指尖紧紧扣住他脆弱的脖颈,近乎羞辱地将他按在地面无法起身。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而又不急不徐,脸上挂着尤为反常的冰冷与傲慢,“时厌,你是哪里来的赝品货色?上校的怀里也是你能靠的?”作者有话说:表情指导:李戚容。今天没写到,那就是明天了。旧物最后还是罗温战战兢兢上前唱白脸,才好歹是让时厌没有再继续躺在地上。毕竟以他们如今的身份来看,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罗温将时厌带去客房里安顿,让人去厨房里临时做了点吃的。莫森回来得晚没有吃饭,但厨房只留了一人份的饭菜。时灼跟着莫森去了餐厅,对方在餐桌前坐下吃饭时,他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单手撑着头笑容如常地开口问:“上校,我刚才那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你如果不那样做,才会让人觉得反常。”莫森说。时灼闻言,轻轻挑高眉尖道:“怎么说?”“你容不下我身边有其他人。”莫森轻抬眼眸扫向他答。时灼面上笑意不着痕迹地一顿,差点就以为对方看破了他的心思,紧接着又听到莫森开口补充:“以你现在的情人身份来说。”他这才迅速反应过来,并且相当配合地填充剧情,“上校的前任情人突然造访,长得还和我七八分相像,原来上校对前任情人旧情难忘,而我只不过是上校怀念旧人的替身。”时灼假模假样地抬起手来擦眼角,话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戏谑笑意,“以我现在的处境来说,岂不是应该嫉妒得发狂。”“分析得合情合理。不过,”眼前进餐的人忽然放下筷子,抬起一双黑眸紧紧锁在他脸上,“你嫉妒得发狂的样子,我有点想象不出来。”男人伸出指尖轻轻抵住他的下巴,口吻似真似假让人难以分辨清楚,“我现在也很想看一看,你为我嫉妒到发狂的模样。”时灼眉眼间怔忪了一秒,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差点被卷入他那双深黑眼眸里。“但是做戏归做戏,你刚才那样做的原因,还有什么其他的盘算?”将指尖从他脸边收回来,莫森又重新拿起筷子问。时灼不免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换上明显夸张的惊喜语气感叹:“上校,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吗?”“不,”后者毫不留情地纠正他,“这叫做明察秋毫。”“……”他顿觉没什么意思地撇撇唇角,“早上我说过的办法还记得吗?”“记得。”莫森回答。“当时我不是说过,需要有人配合吗?”时灼眸色促狭玩味地勾起唇角,“配合的人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莫森换上略显冷肃的表情,“你是说过没有错,但我当时并没有同意。”这句话说出口以后,他垂眸露出沉思的神色。当时的他的确没有同意,他不希望时灼去冒这个险。但那是几个小时前他的想法,眼下就连他自己也不想待在这里,每天耗费精力来应付时厌这个麻烦。“为什么?”全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时灼眼中浮起明显疑问来。听到餐厅外响起的动静,莫森没有再开口回答他。时灼却好似换了个人般,激动不已地从餐桌前站起来,陡然拔高音量语气颤抖地问:“为什么不同意?我只不过让你把他赶出去,对你来说就有这么难吗?从前说过的誓言都是假的,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坐在背对餐厅门边的位置,莫森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上校”时厌人未到声先到,他带着哭音从门外跑进来,示弱般地在莫森身旁蹲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不放,“您也看到了,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个,可是现在他却要赶我走。”紧随其后进门的罗温一脸懵逼,不明白剧情怎么就进展到,他越来越看不明白的地步了。而接下来最让他看不懂的,却是莫森做的举动与说的话。男人非但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反而抬起另一只掌心按在时厌头顶,“放心,你不会被赶出去。”视线缓缓扫过时厌被摸过的头顶,时灼看他的眼神如同幽深冰寒的洞窟。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不知道,但莫森将手放上时厌头顶时,他心中是真真切切好似被刺了一下。终于意识到在假扮莫森情人这件事上,他再也无法做到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这让时灼在短短的一瞬里,也生出了几分无法自处的惶惑感来。这对他和莫森来说不是件好事,莫森需要的是没有私人情绪的他,可现在的时灼早就已经做不到。他只能暗暗在心中庆幸,眼下的场面给了他很好的保护色。时灼目光冰冷而幽沉地刮了他一眼。时厌被他看得心尖微微发颤,但很快就在莫森的话中恢复了底气。他在莫森面前表现得乖巧而又臣服,甚至主动站起来拿了只空碗替莫森盛汤。而时灼站立的位置不巧挡住了他,时厌端着碗扬起头语气不善地道:“你挡住桌上的汤了,能不能让一让?”时灼站在桌边没有动,瞥见时厌朝自己贴近过来,用压至最低的声音轻蔑嘲讽:“滚开,别挡路。”他当下就眼眸一厉,抬起掌心扇向时厌脸颊。时厌早有准备般侧开头躲,不想时灼这巴掌扇得角度刁钻,让他无处可躲只能硬生生受下,一张脸霎时被打得重重偏了过去。伴随清脆力重的声音响起,时厌的脸颊火辣辣肿了起来。他痛得眼睛眯成细缝睁不开,转头顶着红肿的脸扑向莫森怀里,带着极为明显的哭音寻求安慰:“上校,我只是想为您盛碗汤,可是他却突然伸手打我。”瞥了眼时厌趴在自己膝上,肿着脸哭哭啼啼的模样,莫森终于话语冷淡地开口:“时灼,你先出去。”时灼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最后在时厌偷偷露出的得意神情中,冷着脸头也不回地从餐厅里走了出去。全程胆战心惊旁观的罗温松了口气。但今晚的闹剧显然还没有结束,吃过晚饭从餐厅里出来以后,莫森将罗温叫去书房不过两分钟,书房外的走廊里再次传来嘈杂吵闹。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又是为什么吵起来,继而发展成动手的局面,罗温在书房里不得而知。但当他与莫森听到动静开门出来,只来得及看见视线尽头的走廊上,时厌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的身影,而时灼推他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罗温跟在莫森身后大步往楼梯旁走,看见时厌满脸是血地躺在楼下地毯上,人倒是还算清醒并未失去意识,身体却躺在地毯里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睁着一双眼睛不停地掉眼泪。让罗温下楼去将时厌扶起来,先替他做最简单的止血措施,莫森从楼梯上转身看向时灼,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严厉:“你为什么推他?”“我”停顿了一秒,时灼开口说话。没有听他接下来的解释,莫森眉眼冷沉厌弃地打断他:“时灼,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我能将你从监狱里带出来,也能再把你送回监狱里。”“我不是故意要推他的,上校。”时灼的声线变得不知所措起来,甚至明显染上了几分哭腔与颤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把我送回那个鬼地方。”异常逼真的嗓音与情绪落入耳中,连带着莫森那颗故作冷硬的心,也好似被人攥紧般透不过气来。但是很快,他就在时厌烦人的哭声里,恢复最初的漠然朝罗温道:“罗温,叫帝国监狱的人来。”帝国监狱的人来得很快,还是当初押送过他的那批人。对他被抛弃的下场毫无意外,他们在罗温转述的莫森授意下,以故意伤害的罪名收押了时灼。时隔数月手铐重新拷上手腕,时灼一言不发面上毫无波澜。所有流程都在他的预期估算内,他将会以囚犯身份重新进入监狱。但视线触及沙发里头破血流的时厌,以及旁边看起来怒意未消的莫森时,他心中仍是生出微不可言的失落感来。或许受到今晚情绪的影响,他终归并不是真正的演员。明明提出这个办法的人是他,意图让莫森同意的人也是他,而莫森只是全程在配合他而已。但只要想到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自己都会无法和莫森见面,而时厌却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心情就会控制不住地变得,像下雨天泡在水中的衣服,沉甸甸的怎么也拧不干。他想到了自己在李戚容面前的宣言,也想到了自己还没有找到合适时机。他不该被时厌的出现所影响,但他亲口说过要追莫森的话,以及想找机会向莫森确认身份,在他从这里离开以前,两件事里总该完成一件。且接下来如果见不到莫森,倒是方便了他独自消化答案,从而也不至于在见到莫森时,向对方表现出自己的措手不及。毕竟莫森如果真的是皇太子,时灼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坚定想要追他的想法。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下来,与莫森分开也不是件坏事。在押送人员公事公办地询问,他还有什么话想交代的时候,时灼没有半点犹豫地打断他:“我有。”“我有最后一句话,想对诺因上校说。”时灼说。“什么话?”男人朝他看了过来。“上校,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当着时厌与监狱押送人员的面,他不可能将话问得直白而无遮拦,短短三秒沉默与思考的时间,在绞尽脑汁斟酌措辞的焦灼情绪里,他的手心甚至浮起了轻微的汗意,“上校,我不小心落下的兔子“我是说,那只缝得很丑的棉布兔子,”极力避免让自己语无伦次,他开始喉咙发紧嗓音滞涩,“你还留着吗?”“留着。”一秒的沉默过后,莫森轻描淡写地答。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