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灼满脸若无其事地朝他点头,接着就挪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却瞥见莫森没有再坐回斜对面,而是弯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连忙又往扶手边靠了靠,将原本舒展的双腿盘起来,给莫森腾出更宽敞的位置。后者也毫不客气地移向中间,偏过脸来扫了他一眼开口:“薇薇安的公寓里有热水,你如果想洗澡现在可以去。”“不用了。”预感今天晚上不会太平,时灼想也不想地朝他摇头。摇完头发觉他还在看自己,又略微纳闷地拎起外套里的衣领,低头用鼻尖轻轻嗅了两下问:“我身上有味道?”男人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是倾身朝他靠近过来,俯身停在了他拎高的衣领前。时灼指尖动作不由得顿住,半晌语气故作镇定地开口问:“……上校?”“没有。”莫森从他面前抬起头来答。时灼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掩饰般地朝他露出微微笑容来。却在察觉到身侧沙发凹陷时,笑容毫无预兆地僵在了唇角。对方伸出手臂撑在他身侧沙发里,将他整个人圈进沙发扶手边的角落,另一只手隔着外套按上他的腰侧位置,“你刚才在看什么?”藏在口袋中的盒子忽然就成了烫手山芋,唯恐被对方按在自己腰侧的那只手摸到,时灼朝他摆出一副真诚且无辜的模样,“没看什么,上校。”压在他身前的人什么都没有说,抵在他腰间的指尖朝口袋边缘移近。时灼心头瞬间狂风呼啸起来,抬高双手亲昵地攀住他脖颈,乌黑的眼眸中闪动着促狭光芒,“上校,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违反合约?”莫森移动的指尖停了下来,嗓音轻描淡写地接话:“算。”“那也是上校先动手的,”时灼抱住他的脖子微微坐起,嘴唇凑近他下巴边轻轻吐息,语调略含几分轻挑意味地上扬,“不需要我额外支付违约金吧?”“不需要。”莫森抬起撑在沙发里的那条手臂,动作自然地横过他腰间将人牢牢箍住,让他再无半点后退与躲避的机会,右侧两根修长的手指滑入他的外套口袋,神色不变地夹出他藏在口袋里的安全套,“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偷偷把这个带出来做什么?”“……”赌场时灼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企图后退逃脱的时候,却被莫森牢牢困住动弹不了。在解释与圆谎间犹豫不定,深刻体验过百口莫辩的处境,他最后含糊不清模棱两可地答:“带出来总是有用处的,上校。”“你想和谁用?”箍在他腰后的力道加重,莫森盯着他一动不动地问。“……”“也不是非得我自己用。”被他的问题微微噎到,时灼好半天才勉强接上话。“最好是这样。”视线定定地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对方终于松开钳制住他的手臂,指尖夹着小巧盒子放回他口袋里。“……”正急需其他事来分散注意力时,隔壁门外传来的响动就来救场了。时灼与莫森反应极快地对视一眼,就安静地坐在沙发里没有再出声。走廊里毫不掩饰的粗暴撬门声,倒显得莫森的警报装置有些多余。上楼的那些人脚步杂乱无章,且丝毫不懂得隐藏踪迹,显然与希林家的杀手不是一批人,更像是芒斯特派来找人的壮汉打手。大概是见那些杀手迟迟不回,东西落在外头也难免心中不安,芒斯特终于按耐不住地派人过来。房间中的痕迹早已被处理过,那些人转遍公寓没有任何收获,索性展开了翻箱倒柜的地毯式搜索。有那批杀手的聪明做法在前,时灼差点没被这些人的蠢劲逗笑。两人坐在客厅里甚至没有关灯,他侧头朝莫森投去询问的眼神,想看对方是否打算处理掉隔壁的人。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莫森压低嗓音缓缓开口:“如果他们不来这里,就先放他们走。”时灼了然般轻轻勾起唇角来。两人的想法果真有些多虑,那些人没在隔壁找到想要的东西,就砸乱整间公寓回去复命了,压根没想过要来隔壁搜。芒斯特的人走后没多久,罗温的视频申请就打了过来。莫森坐在他旁边接起视频,罗温的半身影像投放入空中,没等画面中的人开口说话,时灼就率先出声朝他道:“刚才隔壁有人来,我们已经知道了。”未料罗温朝他们摇了摇头,“不是刚才那件事情,”对方神情有些凝重地补充,“你们要找的人有消息了。”他在视频中调出内置画面给他们看,阿泽和阿吉消失的那两天里,一直被关在芒斯特据点的监牢内。画面中两人似乎曾经遭到过严重毒打,被芒斯特丢弃在城内最大的垃圾场里,隔着视频判断不出是否还有生命迹象。莫森让罗温将详细位置发给他,就中断视频与时灼从薇薇安家离开,赶往阿莱和朋友住的老旧居民房。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有睡,两人原是想叫上阿莱和他朋友过去,但薇薇安听闻阿泽和阿吉有消息,态度坚决地想要与他们一同前往。在场所有人下意识地就要反对,最后还是时灼主动做出退让问:“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可以接受吗?”“我可以。”女孩的声音听起来脆弱却坚定。时灼轻轻点了点头,示意阿莱将她带上。一行人立刻收拾完毕出门,去地下城最大的垃圾场找人。游离在生死边缘的两人相当幸运,被他们找到的时候仍有半口气在,很快就被送去城中的私人诊所治疗。诊所深夜仍旧还在开门营业,地下城中秩序混乱暴力肆虐横行,诊所内的医生时常接收这类病人,对他们的出现早已见怪不怪。将两名病人送到以后,阿莱和朋友就先回家,剩下他们和薇薇安留在诊所。治疗期间医生将薇薇安赶出门外,只留下时灼和莫森守在里面。等医生结束外伤缝合以后,两人才从手术房间里出来,在诊所的后院里找到了薇薇安。她独自坐在桌子旁喝酒,孤零零的影子从灯光里拉长。终端上显示有罗温的未接通讯,莫森转身走向旁边无人的角落里。时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朝坐在灯下的薇薇安走去。后者仍旧意识清醒没有喝醉,听到脚步动静回头看清他的脸,弯腰拎起脚边放啤酒的袋子问:“要不要一起喝?”时灼接过她递来的袋子,在她身旁的凳子前坐下来,“伤口已经都缝合好了,接下来几天可能还不会醒,需要多留意缝合处的感染情况。”“谢谢。”薇薇安的双眼不自觉红了起来,眼底涌动着难以遮掩的后怕与庆幸,“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悔意与内疚掺杂着酒精涌上心头,她的声音中甚至渐渐染上几分哽咽。也是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借着那些喝下的酒,卸下表面伪装的镇定与坚强,“是我的错,我不该介绍危险的任务给他们。”“他们私下接的任务你并不知情。”时灼安慰了她一句,转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般低声开口,“他们很幸运。”“他们的运气一直很好。”薇薇安轻声回答。“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不幸的人。”时灼语气平常地道。被他说的话轻轻触动到,薇薇安小心翼翼地抬起脸,“你也会有不幸的时候吗?”“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时灼偏头朝她露出慵懒笑容来,“我没有的。”“和那些不幸的人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时灼说。愣愣对上他完美无瑕的笑容,薇薇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见他收起笑容正色问:“你要不要现在进去看一眼?”注意力顺着他的话彻底偏移,很快就将他刚才的话遗忘,薇薇安神情急切地起身往里走去。从她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时灼正打算拿酒出来喝一点,就被后方伸出来的那只手按住了。从他手中拿过那罐啤酒放下,莫森将时灼从桌前拉起来道:“我们现在离开。”“现在?”时灼神色轻微愕然地看他,话里话外满是对那罐酒的不舍,“我还没开始喝呢。”“回去以后想喝多少都行,”莫森将从通讯中得到的消息告诉他,“芒斯特的人没有找到丢失的枪械,打算连夜封锁地下城进行全城搜查。”时灼闻言,转身收起玩笑的表情跟上他,“封城?地下城的其他帮派势力会配合?”“其他暂时还不清楚,但我们最好今晚就离开。”莫森回答。时灼没有反驳他的提议,跟随他去诊所里找薇薇安。心中仍是惦记着没喝上的酒,他忍不住嘟嘟囔囔地出声问:“那上校也陪我一起喝吗?”莫森骤然停下脚步瞥向他,“让罗温陪你喝。”“……”“那还是算了,我们可能会吵起来。”时灼兴致缺缺地回答完,越过他迎上走出来的薇薇安。匆忙和她交代完事情,叮嘱她最近不不要回去住,有事可以去车行找阿莱帮忙,两人就从私人诊所里离开了。但他们还是没赶得上出城,芒斯特的人已经守在入口处,将那些出城的人拦了下来。从距离入口不远的墙后缩回脑袋,分明已经是火烧眉毛的危急时刻,时灼仍是从容不迫地双手插兜,后背懒懒抵在墙壁前扬唇轻笑,“上校,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好像已经出不去了。”“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莫森轻眯眼眸有几分危险地看他。记挂着对方让他去找罗温的仇,时灼终于有了反击的大好机会,当即就话语戏谑意有所指地道:“毕竟明天要去军部的人,是上校你不是我。”“你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对方没什么表情地附和他,见时灼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又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补充,“不如我现在将你交出去,你就代替我留在这里好了。”“……”“上校,”时灼立刻老老实实改口,“刚才那些话当我没说。”但他总共也才安分了不到三十秒,就又面上挂着笑容愉快地提议道:“反正今晚也已经出不去,倒不如回去让我把酒喝完。”话音落地,就见莫森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道:“走吧。”原本也只是随意说笑的时灼,当即就始料未及地愣在了原地,“……去哪里?”对方却没有再回答他的话,转身迈步朝巷子深处走去。剩下时灼站在原地迟疑一秒,连忙兴致盎然地抬脚追了上去。半个小时以后,他和莫森停在了地下赌场的大门外。“……”时灼沉默两秒心情复杂地开口:“上校,我虽然书没念完但也识字,这里是地下赌场不是地下酒馆。”“是赌场没有错,”将自己恢复到莫森诺因那张脸,男人转头朝他伸出一只手吩咐,“你过来。”时灼见状,收起面上的惊讶表情,从顺如流地朝他靠近两步。莫森伸出的手臂朝他腰间搂过来,不由分说地关掉他耳后的易容装置,语气毫无波澜起伏地开口陈述:“宝贝情人想去地下城的赌场玩。”“……”对方陪睡莫森还真就带他在赌场玩了一夜。地下赌场修建得富丽堂皇而又奢靡多金,场内是厚厚的羊绒地毯与柔软舒适的座椅,性感漂亮的比基尼女郎在舞台上跳舞,暖黄色调的柔和灯光自馆顶笼罩落下,照得那些赌徒脸上的纸醉金迷清晰分明。多年前就读于帝国军校时,他也曾上过情报系对外开设的选课,课程中就包含有赌场游戏的专题,但上课的学生并非情报系本专业,也不需要再进行相关专业技能的训练,所以负责课程的教授并未深入讲解。但莫森的情报学课程显然修得不错。入场时他们换的筹码并不多,甚至没有引起场内任何人的注意。但莫森很快就用那些换来的筹码,在小赌桌上接二连三地翻了几倍。没过多久,就有年轻的侍者过来,请他们上场中央的主桌玩。莫森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起身朝众人围站的主桌走去。主桌恰好已经结束一轮,来时还意气风发春光满面的赌客,在这轮赌局上输得掏光了口袋,不得不满脸菜色地从赌桌前离开。对面穿戴富贵气势压迫的男人见状,也只是放下手中烟斗嗤笑一声,转头揽过身旁貌美情人的腰,就着她的手慢悠悠喝了口酒。直到余光扫见莫森和时灼在对面坐下,他才松开搂住情人的那只手抬起头来,视线越过面前赌桌来回打量他们的脸。对方在地下赌场的身份似乎不低,但也没有认出莫森那张脸来,只盯着时灼语气满含深意地问:“这是你的情人?”莫森眉眼淡漠没有接话,径直绕开他的话题开口:“玩什么?”男人闻言,指尖烟斗转向荷官手中的扑克牌,“会玩吗?”莫森面上神色分毫未变,示意时灼往桌上堆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