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程应挑眉:“嘴巴很厉害嘛,那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想,我现在就是能把你摁在树上,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你涂药?”他的眼神轻佻又恶劣:“那可真是谢谢款待了,我很喜欢这个方式。”白芽神色一僵,这个混蛋拉一下他的手腕,隔着药触一下他的后颈他就能反应这么大,如果当真用手一点点给自己涂上药他死死咬着牙,淡色的细眉拧成疙瘩:“你敢!”谢程应歪了歪脑袋:“你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我不敢做的事儿?”正僵持间,迎面一个圆滚滚的男生冒着细密的雨丝向两人奔来,人姓旁,性格也心宽体胖,班里人这几天也混熟了些,大家都管他叫胖儿。他嘿嘿一笑,先向谢程应点点头,转头对白芽憨憨打招呼道:“没想到和学神分到一个班,以后写作业就方便多了。”只见胖儿拿出来一沓子暑假作业,挠头道:“这是补习班老师给我出的自主题,学神您看看”白芽撇下谢程应,走上前接过练习册,翻开扫了一眼例题,掂量了一下厚度,熟练道:“50,后天给你。”谢程应故意道:“哟,还接这业务呢?”胖儿来了兴致,一边翻口袋找50块钱,边倒豆子似的说:“那可不,作业交给白芽,我放心!学神接的活儿可多了,谢哥你认识人多,多给学神介绍介绍生意啊”谢程应突然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那是自然。”白芽皱眉:“用不着。”等胖儿欢欢喜喜走了,谢程应转过头,颇为悠闲地问道:“抹药多少钱?”“什么?”谢程应靠着树干,想不经意似的,说:“你不是接业务,给钱要你干什么就干吗?我问你,抹药多少钱?”白芽狐疑道:“你什么地方受伤了?”谢程应一笑:“给你抹药。”雨声滴滴哒哒的声音大了,很少一部分透过茂密叠层的柳枝柳叶滴在地上,外面偶尔有学生喊雨下大了。白芽愣了好一会,遮掩住眼里的情绪:“不干这个,不接。”谢程应道:“200块。”“都说了不接”“500。”……可恶。白芽没说话,默默捡起来地上的药。谢程应想着刚才白芽那么大反应,忍着笑:“你自己涂,后脖颈一大块晒伤,红地,可吓人了,都脱皮了还有额头那个,都涂好,涂厚点伺候地好了给你加小费。”他看着白芽有些笨拙地涂着药,啧了一声:“左边,左边,左边那么大个一个晒斑,还有上边”“哎你会不会涂药,喂你轻点,别用力摁,多疼啊”“谢程应!”白芽忍无可忍地抹完了最后一点晒痕,“我又没给你抹,你矫情什么?”谢程应愣了一下:“你说什么?”白芽以为他没听清:“我说我又没给你抹”“前边那句。”“谢程应?”“再说一遍,”谢程应盯着白芽的眼睛,声音低下来:“再喊一遍,你喊我名字怎么那么好听呢?”白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差点以为谢程应有什么怪癖:“谢程应你有病吧?恶心死了。”谢程应充耳不闻,他舔了舔牙根:“我还怎么了?多说点。”白芽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谢程应”这三个字卡再也死活说不出来了,吭哧了半天,扭过半边脸:“那个谁,”他说着,似乎羞于启齿,骂道:“那个谁,你是不是变态啊?”谢程应闻到雨丝和泥土的味道,耳边恍惚听到有人说雨下大了不军训了,明明身在万千世界,眼里却只剩下了一片微茫的白。他捡到的小白猫,对着一切的不论好坏的接近嘶嘶咆哮,凶悍的气势像是要吃掉一头熊。却又在喊他“那个谁”,像是亲昵间的蜜语,看似指任何人,实则却是隐秘不觉的唯一。牛奶白芽把店里的围裙套在身上,仔细戴好了手套,确认没有裸露出皮肤后,才去系围裙后边的细绳,他习惯系的紧一些,干活会很方便。看了眼窗外,已经黑透了,越到晚上这种小饭店才人越多,九点十点左右,附近一中的学生们下了晚自习,或回家或回宿舍。白芽擦了把头上的汗,把几听啤酒放到客人的桌子上,他脸嫩,身子骨也薄,表情透着淡淡的凉,在烟火气的人来人往里穿梭有一种轻盈。“小子,老板娘叫你。”白芽把点菜的菜单递给伙计,转身向房间走去,伙计望着白芽的背影直撇嘴。嘁,一中的又怎么了,还不是在这刷盘子?还整天戴着个手套,看他装的,有啥好神气的。老板娘是个半老徐娘,快五十了离了婚,守着这个小店,店里有什么剩的猪肉羊肉都进了她嘴里,长久以来满身是不加保养的赘肉,见白芽来了脸上堆起笑:“来,白芽,坐。”白芽把手上的手套拉上去一点,摇摇头:“有什么事儿吗?我等会忙完还有事。”老板娘眼珠一转,哈哈笑:“你这孩子,对咱这真是尽心尽力,我呀,也都看在眼里可是吧你也知道,咱店这个月又是有些入不敷出,开得困难啊。”白芽透过窗户看了看店里都快挤不下的客人,没说话。老板娘见他不接话,只好继续道:“再加上你今年刚16,还是个童工,店里雇你都是需要承担风险的呢!再说了,你那一脑袋白发,客人们都私底下觉得吓人呢,不知赶了多少生意!所以你看啊,这个月的工资”白芽打断道:“我要钱。”他重复道:“我很需要钱。”老板娘对视上白芽幽深发沉的蓝瞳,心里打了个哆嗦:“那个”“我谢你收了我在你店里里干活,但我来这是拿钱做事的,你已经两个月没给工资了。”白芽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金表,眼也不眨地死死盯着老板娘:“这个表不便宜吧?如果不给我工资,我就把这个卖了典当你大可以去告我,看看是我抢东西判刑多还是你招童工拖欠工资判刑多。”老板娘张嘴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从抽屉里掏出钱拍在桌子上。白芽扔下表,把钱攥在手心,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千二百块,他两个月的工资,折合下来一个月六百块,竟然跟昨天谢程应让他涂个药给他付的钱差不了多少。白芽刚离开,一伙女生来到店里,四周逡巡一圈大失所望:“今天那个白发小哥怎么没来呀?”“是啊白跑一趟,要不是有那个小哥,我们才懒得来这店”白芽已经走到了外面自然没听到这些话,他在不远处,偶尔一瞥,看到左边从一中出来的还往店里赶的人潮。他曾不解地观察过他们,那些人向来成群,走在马路上因为一两句话就能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和白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也是两个世界。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见天色实在晚了,担心宠物医院关门,还是开了个共享单车,紧赶慢赶好在赶在最后一刻来到店前,医生已经快要下班了,正在收拾东西,灯都熄了一半,偶尔传来猫咪们不舍的喵喵声。赵医生注意到了风尘仆仆的白芽:“哟,是你啊,进来吧!”他给白芽倒了杯茶,笑问道:“这回又想买点什么?”白芽握紧杯子,拇指在杯沿上轻轻地蹭了蹭,心里不住算着要用的钱。赵医生很耐心。终于数好了钱,百般确定钱是够的了,才慎重又慎重地递了上去。赵医生说:“其实没有必要要给饼干买这么好的猫粮,像一些别的牌子它也可以吃的。”白芽拿过递来的一小袋猫粮,上面的几个外文字母仿佛有千金重,轻轻地说:“饼干除了这些,吃别的就会拉肚子。”赵医生叹气:“那小猫有白化病,是体弱多病了些,真是辛苦你了。”宽慰了一番,赠了白芽一些猫零食。最终还是只带着这样一袋小小的猫粮回了家。白芽低头看着缠着他饿地喵喵叫的饼干,有些发愁。饼干以前是很乖的小猫,他找不到工作时都能跟他一起吃馒头的。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体变得差了很多,夏天晚上开个窗缝,第二天都能感冒。第二天到校,今天理论上讲是军训后的第一次正式上课,第一个事儿自然是排座位,班主任姓李,是家长很喜欢的老师的类型,说话温和,但到了正事上极有威信,谈吐不凡。这样的老师大抵也是每个学生最希望遇到的老师,白芽被分到左边靠窗第五排的里面,把兜帽往下拽了拽。他不喜欢靠窗,不喜欢太阳,正兀自烦躁着,直到身边不轻不重的撂椅子声响起,是一张熟悉的嬉皮笑脸。“好巧啊,同桌。”白芽眉头跳了一下:“你找老师调的?”谢程应立刻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天大的误会,我向来信奉距离产生美!”他理所当然地把军训时如何黏着人家忘了个一干二净,继续胡咧道:“我脸皮那么薄,又跟老师不熟,找她调这个干嘛?”我找校长调的。白芽不再理他,整理好了书包往桌子上一趴,他校服拉链早已拉到最上面,一头极具特色的白发在学校向来是被兜帽遮挡起来的,整体看就一只窝在布袋里的白毛线球。谢程应的视线落在他偏宽的校服上,几乎通过薄薄一层校服看到里面纤薄的身体和脊背。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啧,怎么这么瘦?他翻了翻书包,寥寥几本教材外是家里阿姨给他塞的大大小小的零食,谢程应捡出来一袋面包和两袋牛奶,到教室后面接了热水,把牛奶泡热。梁然正巧拎着书包找座位,路过时随口一问:“你不嫌喝热牛奶娘们儿吗?今儿变性了?”谢程应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一脚踩在梁然新买的限量款球鞋上,不顾身后某人的哇哇大叫,自顾自回到座位又拿卫生纸擦干净水,才把牛奶和面包推到白芽桌子上。“吃点儿。”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伺候人,没经验,真没经验。梁然目瞪口呆地在后面看着,嘴都吓歪了。白芽想也没想直接把那摊东西推回去,头埋在臂弯里,拿着笔写起来那些托管到他手里的暑假作业,闷声:“少烦我。”谢程应已经对白芽这幅态度习以为常,食指指节扣了扣白芽的桌面,拾起“逗猫棒”逗他:“啧,什么叫烦你,说这么难听,我这是请您帮忙呢。”他也跟着趴在桌子上,和白芽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偏头压低声音:“求你了学神,你看这牛奶,热了也热了,但我是真吃不完了,再放就坏了,你就大发慈悲帮帮我吧,100块好不好?真的帮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