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幽被带着走快了几步,她皱眉看长应的侧颜,心如打翻的味碟一般,百般滋味乱作一团。她两百年前入魔,入魔后仍如在九天时一般不近,这是为何?还不是因未遇到能令她心血沸热之人。
如今,却好像遇着了。
她就像是一株花,将心底那不愿触及的念头都包裹在花苞之中,不愿展露分毫,连自己也不想一窥究竟,而如今,长应这番话直白得好似用一双洗净擦干的手,将她那紧裹的花叶一层层一片片地剥了下来。
长应那么直白,她虽是不善言辞,可向来不会将欲求憋死在胸口之中,就如稚儿时一般,能直言不讳地道出“要你”二字。
这确实……确实是长应说得出的话。
渚幽不知道凡人妖魔互表心意之时,是不是会挑上一个良辰吉日,现下在这上禧城中即便是见不到炎日,也望不见月轮,天穹上更无繁星,她也觉得这日子是极好的。
好似听了长应这一番话后,即便是不好也变好了。
祸鼠走在前边,察觉跟在后边的朱凰走走停停,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瞧见这朱凰愣愣地看着某一处,好似心不在焉一般。她定睛再一瞧,这朱凰怎像是被人拖着往前走的,可哪有人拖她,有也只能是风。
水妖一摇一晃地跟在后边,见这祸鼠慢了半步,险些踩上了她的脚后跟,倒呵了一口气道:“别慢下来,我若是撞上你的背,这一张烂脸可要糊到你这身华贵的衣裳上了。”
祸鼠翻了个白眼,安慰自己道,朱凰平日里都是靠飞的,走路驭风也并非什么怪事,大人如此心不在焉,想必是因这一路太无趣了些。
她眼眸一转,机灵道:“大人,见香轩里的乐子多的是,绝不仅有画卷书册,小妖可带您细细领略一番。”
渚幽登时回神,她被长应一番话给闹得晕头转向,如今才想起前边还走着三只妖。方才她还觉得这时辰挺好,如今一看,又觉得不好了。
她面色骤然一黑,在魔域里浸染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祸鼠口中的“乐子”指的是什么么。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长应便仿效她的声音道:“那便看看。”
渚幽软成一团的心登时五味杂陈,总觉得此时应当生气,于是红着眼梢将长应的手甩开了。手腕上那力道一松,好似缺了什么一般,竟觉得心头空空。
她垂着一双无辜的眼,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轻嗤了一声,“看看就看看。”
长应那苍白的唇角略微一扯,好像在笑。
见香轩中依旧静悄悄一片,一众小妖小魔全闭门不出,听说朱凰要来,连头也不敢探出窗外悄悄看上一眼。
水妖指着前院的一方池子道:“我今儿便在这住下了。”
祸鼠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扑通一声跳了进去,水面上冒出几个气泡,连妖影都见不着,似乎是一鼓作气沉到底了。
而猫妖那灵动的眼眸一转,连忙跑到了屋檐上,只可惜他只是只半妖,否则还能化出真身,压着这屋瓦走上一圈。
祸鼠打着灯笼在前边带路,一边道:“大人这儿有台阶,诶,这还有个槛。”
只见这花楼中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处处皆挂着彩线绣的帘幔,彩灯通明,映得这假山曲径斑斓绚丽,当真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祸鼠确实是想给大人寻乐子的,她将渚幽带到了这见香轩中最好的客房里,抬手便变出了一沓古怪的书册画卷,明明化成人形时长得还算端庄,可偏偏贼眉鼠眼的,压低了声音道:“大人,都在这了。”
渚幽坐在桌边,面色不改:“你出去吧。”
祸鼠揖了个身,转身就走。她刚下了楼,忽听见窗被撑开的声音,忙不迭仰头看了一眼,只见窗里那一大堆书册画卷被抛了出来,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可那书册画卷还未着地,就被一股灵力卷了回去。
“啊,这……”祸鼠疑惑不解,心道这位大人当真如此反复无常么,这才抛出没多久,怎又忽然变了主意。
屋中,渚幽猛地一拍木桌,“要看你自个儿看。”
长应屈起一条腿坐在榻上,露在裙摆外的踝骨素白细瘦,其上竟还系着一圈朱绦。
渚幽话音一落,眸光冷不丁被那朱绦给拴住了,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不就是在沙城中时,长应用来拴住她手腕的那一根么。
她心头一动,没想到长应竟未将这物什扔去,反倒还贴身带着,
长应将画卷展开,放在腿上细细看着,她眸光专注认真,好似看的不是什么凡俗之物,而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术法秘籍。
这龙看得越是认真,渚幽的心便越燥,可硬是一点儿气也生不出。她倒是、倒是不排斥这等事,只是大可不必这般认真钻研,好像这受欲念摆布的不是躯壳,而是什么宝器一般。
“别看了。”她踟蹰道。
长应却将这画卷从头到尾仔细端详了一遍,这才将其合了起来。她金目一抬,淡声道:“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