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芈华,为父赴郢陈已成定局。”
荪歌声音沉沉,听在芈华耳中,却如风中残烛般飘忽。
芈华终是红了眼眶,心下权衡,似是豁出去般道“但愿父亲徙郢陈后,心志始终坚定不移。”
对此行结果,芈华很难乐观。
父亲生于秦长于秦,对咸阳的眷恋是真,对大王的忠心也是真。
可父亲骨子里的道义也是真。
她真怕父亲亲眼目睹攻占地楚人的凄惨后,又想起了身体里流淌的另一半血脉,随血脉觉醒升腾起的就是再难推卸得责任和越发火热的野望。
在大秦,父亲以右相之身徙郢陈,相位动摇。
在大楚,父亲是楚考烈王的长子,大楚内忧外患,会很乐意接受这位大公子。
那时,才是灭顶之灾。
荪歌眼眸轻抬,不得不说,芈华真真是有几分政治嗅觉。
芈华担忧的不仅是秦王嬴政的猜忌疏远,更多的是忧心昌平君反复不定。
荪歌唇角微弯,递给芈华一张手帕“擦擦眼泪,扶苏都已舞象之年,你还这般爱哭。”
“芈华,父亲的家在咸阳。”
“父亲在意之人也在咸阳。”
“楚考烈王在春申君帮助下逃归楚国时,未念及儿女情长血脉亲情,此后经年也无只言片语,弃我去者,不可留也不该留。”
“国战当前,孰轻孰重为父有数。”
不经意间,余光似是瞥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再定睛,空无一人。
风声萧萧,薄雪飘飘。
仿佛只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幕幻觉。
荪歌敛眉,不动声色。
芈华擦拭掉面颊上流淌的泪水,神情一点点变得坚定“父亲,女儿等您回来。”
就算……
就算父亲无法平安归来,她也会看护扶苏长大成人。
荪歌轻叹一声,拍了拍芈华的肩膀。
“为父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扶苏的培养绝不能落下。”
“他未来要走的路,你心中也该盘算着了。”
荪歌将微微冒着热气的水,一饮而尽。
热水打湿嘴唇,滑过喉腔,落入胃中,让人全身上下都觉得暖洋洋的。
重新披上大氅,推门而出。
目光落在隐隐约约被飞雪覆盖的脚印上,眉目舒展。
“父亲,保重。”
荪歌摆手“芈华,为父曾听一句话,深觉豁达透彻,愿与你共勉。”
“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春蓓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