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姌把药放在盆中,以热水温着,又等了许久,水换了两回,桓温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满脸病容,眼中有一瞬的凌冽,见是卫姌,转为诧异。
仆从过来,扶着桓温抬高些身子,卫姌将药端来,试了试温度,轻轻舀了一勺递去。桓温扫了她一眼,未说什么,等用完药,仆从拿帕子给他擦嘴。
桓温有了些精神,让仆从出去。
房中只留下卫姌一个,她才知刚才想错了,病虎也是虎,就算病重,眼前这位也依然是大司马。
桓温开口:“你为何来奉药我很清楚,你是不错,才貌皆有,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我昨天留言了……不知道怎么没有了
第274章二七三章肝肠
卫姌面色平静,并未说话,只听桓温又道:“无家族庇佑,才貌便成拖累,若是王谢这等姓,或是陆顾朱张家的女郎,何需在此端茶送药。”
听了这话,卫姌眼皮微微一抬,便见桓温萎靡不振地靠在枕上,一双眼却透着几分犀利,正打量着她。
“大司马说的是,卫氏不及王谢这等望族,也不比江左四姓,不过想是这几姓女郎,于长辈病榻之前奉药,正合孝道,岂有奚落之理。”
桓温何等人物,这话外的意思一听便知,他睁开眼,面色一沉,道:“听说你扮做郎君在外游学,果然是读过不少书,学的好一副巧言令色的本事。士族联姻向来讲究门第相配,敬道妻位需一位名门望族的女郎,非一两句辩才可更改。”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敬道对你一片情深,你若愿居妾位,只名分上差些,其他一概都不会委屈你,日后若是等着什么机缘,或许还另有一番造化。”
卫姌脸色微变,一股怒意冲上来,心头堵得发慌,她强自忍住,又看了桓温一眼,目光不避不闪,忽然唇角略弯,含笑道:“谢大司马谆谆教诲,只是卫家百年时望,家风清正,从未有女郎为妾,小女再是不肖,也不敢自辱门楣。”说罢,她在榻前恭敬行了一礼。
见她不卑不亢,举止优雅,桓温心下也有几分欣赏,但卫桓两家相差太多,他仍是板着脸道:“你也莫觉得委屈,论书法一道,河东卫氏之积望,不在琅琊王氏之下,但论家势,却差之千里。”
卫姌淡淡道:“家势起落都是常事,先祖在立朝之初也曾为司空,拜太保,论官位也不让大司马。只是为贾后所害,自此家族衰微。可见月有圆缺,世事多舛,自古皆是如此。桓家能有今日,全赖大司马雄才谋略,征战立功,并不全是联姻之故。宗亲公主翁主下嫁的多了,也没见几个能如大司马一般。”
桓温怒眉瞪眼看来。
卫姌心砰砰直跳,桓温咄咄逼人,一开口就有意要逼她为妾,她气愤不过,这才言辞犀利了些,忽略了桓温赫赫威名,卫姌悬着心,想到他正伤重躺着,若动气赏了身体,倒是她的错处。
卫姌从壶中倒了小半杯温水,递到桓温面前,放柔声音道:“我见识浅薄,便有说错的,大司马雅量不予我计较。”
桓温轻抿了两口水,皱眉让她拿开,道:“既然你知桓家积累不易,现在寄望全在敬道身上,他若娶你为妻,家族内外岂能安宁,又如何服众”
卫姌默然不语。
“怎么无话可说了”
卫姌道:“若大司马如此看重姻亲,世子才是承继家业的最佳人选才是。”
她轻轻说了这一句,看桓温并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又缓缓道:“桓家与宗亲高门皆有联姻,可若涉及家族利益,哪家肯为姻亲损害自家,若是两家相当,互为倚助,倒也不失为好选择,但桓家掌几州兵力,早已是压过其他几姓,如今又收复旧都,联姻作用能有几何”
桓温上下扫她一眼,“就算你说的不错,可我就是要为敬道另择妻室,你又该如何”
卫姌抿了抿唇,道:“我听伯父说过,大司马伐蜀之时,带兵过林,有兵卒抓小猴回船嬉戏,行船路上,有猿猴于岸上追行,一路追了上百里,悲鸣不绝,至断崖上一跃摔至船头气绝,后剖开猴肚,才知肠寸寸断裂,大司马气恼不过,杖责发配兵卒。大司马能知猿猴肝肠寸断,足见至情至性。”
桓温喘着气笑了两声,道:“奉承话我听多了,莫非你是说,婚事不成,你也要肝肠寸断”
卫姌摇了摇头,“情理皆已言明,若大司马还是不允,还请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安然回江夏去,日后各自婚嫁,我允诺绝不踏足荆州。”
话音才落,门突然被推开,桓启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沉着脸先向桓温行礼,朝卫姌瞪眼看过来,“药都吃完了,你还留着做什么。”不等她说,桓启扭头将仆从叫来,伸手一把将卫姌拉起来,大步就往外走。
到了外面,左右皆有侍卫林立,卫姌连忙挣扎扭手腕,皱眉喊他放开。
桓启一路走出院子,目光一扫周围,亲兵几个识眼色走远一些。他这才放开手,咬牙道:“你刚才在里头说的什么”
原来桓启想着让桓温见一见卫姌的才貌,在高门望族中也是少有。但他知道自家老子脾气算不上好,又担心他病中发作,见药送进屋去,他就站在窗外,若是里头有什么不好,或是闹将起来,他也可以立刻进去收拾。开始还好,桓温有意为难,卫姌说出那个肝肠寸断的故事,桓启的心不禁在胸膛狠狠一撞,正有些喜不自胜,哪知峰回路转,她却是要回江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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