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斋中,若微在三年之内,第三次步入其中。
她醉了,面如娇花,躺在雕花大床上,头昏昏的,可是却难以入睡。
恍惚中,他,坐在了她床前。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眼神儿就像一双温润的手,抚过她的眉,抚上她的唇,抚着她柔弱无骨的身子。
是杏花春带给她的醉,还是她心底的悲?亦或者是他的注视让她羞涩不已,她的脸似流霞般红晕,精致的五官朦胧可人,眼波流转,风流极致。
这样得她,在他面前,若想心如止水,那似乎是绝无可能的。
将她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放在自己两手中间,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捂着,真想就这样相守到老。
“这算什么?”她却像是突然醒来一样,“叭”地甩开了他的手:“我刚刚说过,我会一直等瞻基的,你又来做什么?可怜我?”
可怜你?我有什么资格可怜你?许彬微微蹙眉,蹙起的不仅仅是一双剑眉,还有他的心。
“这世上简直荒唐透顶了!”若微醉了,她一面笑,一面喊:“圣上竟然将宝庆公主嫁给那个淫棍赵辉,这简直是一种凌迟!”
许彬的眼神宛如刀刃一般像是要刺穿她,或者说是要刺醒她。
“宝庆公主虽然曾在童稚之时救了自己母亲的性命,却无力主宰自己的人生。不只是所嫁非人,居然是那个大恶人赵辉,他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嫁了这样的男人,也许她宁可自己当个寡妇……皇上是糊涂了吗?”若微居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是第几次看她落泪?许彬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柔和:“你不是一向自认敏慧巧思,对人对事,不以俗念俗礼相待?若微,这名与实,哪个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在这世上有太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和事。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反之呢?”
她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流着眼泪。
那神情委屈的,仿佛待嫁的不是宝庆公主,而是她自己。
“赵辉勇猛果敢、文武兼修,更是南宋皇家后裔。配宝庆公主,绝不委屈。什么淫荡下流、变态恶毒?都是以讹传讹。去年在栖霞山上,苏玉姑娘遇险,所指的行凶之人那赵辉并不是真正的赵辉,而是锦衣卫纪纲!是他假冒赵辉之名,做恶施暴的。也只是在那次,他原本以为苏玉必死,才解下面巾以真面目示人的。”许彬索性将真相讲出,为她细细言明。
“纪纲?”若微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栏上,为了驱走昏昏的睡意,她伸出纤纤玉指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拧了一下。
“纪纲已被皇上查明法办,以凌迟之刑处置了。”许彬悠然说道,唇边是淡极了的笑容:“很多事情,听到的、看到的未必是真的。那日,在山上,在我之后出现的官家才是真正的赵辉!”
“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那天咱们见到的那位千户大人,长的黑黑的,胡子长长的,怎么是美男子?”若微用力想去弄明白,但是似乎这里面的内情似乎太过复杂了。
“不懂?”许彬看着她,眼中的神色耐人寻味:“你只要记住,也许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坏人并不是真正的坏人。记住就好!”
若微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着许彬,只是他的容貌为什么越来越模糊呢?
渐渐的,她睡着了。
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匀称的呼吸。许彬将手伸在她的头下,轻轻将她的身子放平,又为她拉好锦被,就这样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说的话,你是否记住了呢?
心事终如愿
永乐十八年葭月十六,月华初上。
大明新都北京城外通州水陆码头“柳荫龙舟”是这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最北端的皇家专用码头。
雕饰华丽的御船,浩浩荡荡的官船一字排开,有序地驶入港口。
这是朝廷王孙贵戚与官员北迁的最后一批官船,因为大明永乐皇帝朱棣已经颁旨诏告天下,明年也就是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一,要在新落成的宫殿中接受四方的朝贺与觐见。因此,自永乐十五年至今,便开始了历史上著名的北迁。
这一次,将是最后一批。北迁的官员与王孙们下了船,自有礼部及内务府的各级官吏在此候驾,直接迎上车马,再行进京。
京杭大运河的漕运码头,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然而一两个时辰过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此时,一位锦衣公子在码头上迎风而立,目光殷殷。
所有的官船都已是人去船空,而他要等的人,却还没有踪影,不由心焦如焚。
此时,一阵婉转的琵琶曲悠然而起。音色纯粹、乐曲动人,锦衣公子立即神色微变,寻着那动人心弦的曲音,在岸上往来奔走。
曲音戛然而止,一抹俏丽的身影出现一艘官船的甲板之上,她身披翠纹织锦镶毛的棉斗篷,内穿镂金穿花云锦袄和百蝶云缎裙,一手轻搭在一位年青公公的手上,美丽的大眼睛向四处打量着。头上低低挽了个堕马髻,又留出两绺头发娇媚的垂在脸颊两侧。挽得松散的发髻上插着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旁侧垂着一串蜜蜡。
北风吹过,衣裙飘飘,更显得她袅袅婷婷,娇媚风流而不失端庄。两名侍女紧随其后,分作两边,一人手捧琵琶,一人手擎八角宫灯停在船舱门口。
“若微!”那锦衣公子低唤一声,立即狂奔过来。
“奴才见过皇太孙殿下!”
“奴婢湘汀、紫烟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