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这样的!”若微又继续讲道:“说来我们似乎与那些狼有缘。颜青不是以自己为饵将头狼和狼群引开了吗?结果那些一狼一路紧紧追赶,颜青原本就受了伤,体力不支,后来跑到一块湿地前,那马是上好的战马,有灵性,知道前方危险,所以停步。可是后面紧紧追赶的那匹头狼丝毫没有防备,所以原本正打算一跃而起,咬住颜青,却不料马儿突然驻足,而颜青低头闪身躲过。可怜那匹头狼跌入沼泽之中,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沉入泥潭,所有的狼都恐惧四散离开了。颜青生了侧隐之心,解下腰带系在马腿之上,然后将头狼拉了上来。这狼也是通人性的,所以上来之后没有伤他,反而引着他回到狼泉湖。”
又是一大长串的叙述,若微看着朱瞻基听着正起劲,心中暗想,这一关似乎快过去了,心中暗暗偷笑,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说来也巧,我先前所救的母狼就是头狼的娘子,我和颜青救下他们一家三口,他们自然感激。所以一直跟着颜青,那母狼将他们引到瓦剌驻地的附近,因为她知道,那天我就是被那群人带到此处的。颜青一直在找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所以就这样我得救了。一路之上有了瓦剌世子侍从的腰牌,又有狼群护送,我们才得以安然回到关内”
朱瞻基听完之后,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怎么,殿下不信?”若微仰着脸问他。
朱瞻基看着她,若是换了旁人,他一个字都不信,太过离奇曲折了,只是出自若微之口,他又不得不信,可是转念又一想,立即沉着脸吼道:“那你脱险之后为何不马上来找我?”
若微立即低下头,讲了一大车,把过程讲的那么曲折,还添了很多刻意捏造出来的危险,和在瓦剌营中受到的折磨与屈辱,就是为了让他同情,让他心疼,从而转移视线,不再让他因为自己没去与大部队汇合而责怪她,可是说了这么半天,他怎么还是揪着此处不放。若微原本一副低头认罪的态度,只是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手,立即有了主意,装着哭状,抽泣着,双肩微颤,悄悄举起自己的手,哽咽着:“这手几乎要废了,依宫里的规矩,体有残者,不能入宫,我……除了家里,还有什么出路?只能是偷偷跑回来。”
说着,眼睛还配合着挤出两滴急泪。
梨花带雨,小荷临水,说不出的娇怯柔美,让人怜惜。
朱瞻基原本看到她好好的出现在孙府,就是大喜过望,这气恼也不是真的打心里生气,见她如此模样,立即心疼不已,一边拉过她的手轻抚着,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道:“别说是手废了,就是瞎了眼睛,断了腿,我也不要你离开我。”朱瞻基眼中含泪,紧紧拉住她的手,“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呸呸呸!”若微叭地甩开他的手:“长孙殿下,你表白你的,干嘛青天白日的咒人家!你居然还嫌我不够惨的,竟还咒我眼瞎,腿瘸?”
若微气呼呼地扭过头,不再理他。
“妹妹,好妹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朱瞻基手足无措,站在她面前,先是冲着若微一揖再揖,最后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门外的董素素与孙继宗看呆了,继宗小声问道:“娘亲,这个人,真是长孙殿下吗?怎么一点儿皇族龙孙的气派都没有,我看比我还不如呢。往日里我只是给妹妹买些好吃的,再说些好听的,大不了被她狠狠捶几下。可是我还没给妹妹跪过呢!”
董素素掩着笑,悄悄拉着孙继宗离开了。
至此,她才放下心来,也就在同时,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为若微恢复手的法子。
坐在四马高车之上,若微靠在车窗边,不停地冲窗外的亲人们挥着手。因为朱瞻基的缘故,他特意传书给朱棣,自己才得以在家中住了月余,现在又是启程之时,再一次离别,这一次,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这次,不是父亲相送,也没有紫烟相伴,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皇长孙,此情此景,倒像是他亲自把自己从家里接走,接入宫中一般。
当车外的人影渐渐不见的时候,朱瞻基伸手放下车帘,若微脸上满是晶莹的泪水,离愁别绪最是伤人,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物,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的耳坠子!”若微先是一喜,随即又面露悲意:“惨了惨了,你这只还在,可是我那只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看来这副耳坠是注定不能成双了!”
“胡说!”朱瞻基啧道:“回去找匠人再配上一只就是了。”
“那也不是原配!”若微无心的一语,想不到竟然映证了日后两个人的命运。
朱瞻基轻轻拉过若微的手,左手之上是一朵浸入皮肤里的红艳艳的梅花,映在雪肤玉臂上,是那样的娇媚,朱瞻基轻抚着那长出来的花朵,不由赞叹:“以前每次看到你,都不由地问,你娘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样的娘,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一朵奇葩。如今见了才知道,正是有这样的娘,才会有如此出众的若微!”
是的,她竟然以银针和匕首,在若微的手臂上刺出一枝梅花,就着原来的伤疤,半点不见突兀,恰到好处,精美自然。
能想到此,也许并不难。
因为唐时才女上官婉儿一次偶然触怒武则天就被在额上处于鲸刑,刺了个难看的伤疤。后来请名医将那伤疤雕成一朵梅花,成了唐宫中有名的梅花额妆。
可是母子连心,她竟然亲手为女儿刺青,也比得上岳飞之母了。看来若微的性子与她娘一样,都是外柔内刚,看起来娇柔怯怯,实则坚韧可比男子。
若微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诡异。
朱瞻基被她笑毛了:“笑什么?”
“我在想,不知被我接生的那只小狼现在多大了,它会不会记得,是一位美人姐姐把它迎到这个世上来的。”若微仰着脸,一副深省的神态。
朱瞻基在她手上轻轻拍着,笑着啧道:“好个不知羞的微儿!”
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若微又是一阵大笑,指着他说道:“你知道羞,干嘛还拉着我的手,一副色咪咪的样子!”
“我……我!”朱瞻基被她说的气短无语,转过脸去,不再理她。可是心中只觉得十分快活,十三年来从来没有的快活。
暗谋
青州汉王府内苑靠近后花园的角楼上,朱高煦坐在书案之前,看着那封只写了寥寥几笔的信,眉头不禁紧皱在一起,随即便将书信悬于烛火上方,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燃尽。
一个俏丽的身影手执食盒悄悄步入,她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在桌案之上,微侧身看了一眼朱高煦,只见他似乎浑然不觉,于是又掏出一个青花瓷瓶,“呯”地一声拔下盖子,于是一股若隐若现的酒香便幽幽地散了开来。
朱高煦抬眼望去,面色稍缓,站起身走到桌案前坐了下去,“还是秋棠最合本王的心思。”
那女子就是大明湖畔百花楼里的头牌,秋棠。
如今已被朱高煦迎入府中,虽然无名无份,但是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位秋棠姑娘在王爷心目中的份量丝毫不亚于嫡王妃。
秋棠为朱高煦斟上一杯酒,以纤纤素手递至唇边,朱高煦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索性将她一拉,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秋棠两手轻轻按在朱高煦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轻轻揉捏,吐气如兰细语道:“王爷为何事烦恼,不如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