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知道,谢迟不是一个可控因素,他是不稳定的,是一个擅长说谎的骗子。他把承诺说得那么真,连我也骗了过去。
谢迟逃跑了,在一个雨夜,留下我一个,我又成了独身的一个,回到了好久之前的样子,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好像就同时失去了我的名字,我不应该再叫封裕景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叫我封裕景的人,不告而别了。
也是那个时候,我不再只是害怕自己遗忘谢迟和我说过的话,我更害怕谢迟忘了我,他逃离我抛弃我,一定还会忘记我。
我一开始是打算放了谢迟的,我觉得,既然他这么讨厌我,那我何必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不想他用一种看待垃圾的眼神看我。可是后来我又在想,当初承诺过我的人是他,他活该受到惩罚,即便他藏匿任何赃污的角落,我都会把他抓到,然后将他的灵魂消灭殆尽。
这才是身为一只恶灵应该有的做法,不是么?
因此,我找了他很久很久。每一个魂灵可以穿梭到达的空间,能找的地方尽可能都被我搜索过,却仍然找不到他的影子。
可他还能去哪?我头一次陷入了迷惘。自从认识谢迟之后,我的世界开始有了颜色,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被谢迟握住手腕时那里产生了搏动感,可当他消失后,这一切荣幸被冷酷无情地收回。
直到某一天,一只恶鬼的嘴里吐出一面镜子,那是另一个相反的世界,里面意外地涌出无穷尽的滔天恨意,随之而来的还有淡薄的雪白光圈,身为恶灵,我能看见很多能量,那些能量代表着各式各样的人。直觉告诉我,谢迟就在那里,我去到那个世界,见到很多人,人群里一眼看到了他,他在笑,和面对我的时候,露出的不一样的笑。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我胸膛里喷薄,随之还有一种酸得不行的感觉在心底紧紧密密地打转死咬不放,视线犹如蒙了一层红布,我有些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我在嫉妒,我在委屈,我在生谢迟的气。
他抛下我,是为了和这群人在一起。他离开我,是为了想要重生。
他一声不吭,秘密谋划着自己的未来,和一群人商讨复生大计,是因为他知道活人不必见恶灵,还是因为活着的世界里有他放不下的人?
我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连当时想的见到谢迟时便要立即将他魂飞魄散的念头都忘了,可是他身边有那么多人,我怎么样才能单独见到他?
我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名字。
井玉凤。
不过是把他赠给我的名字颠倒过来,就成了我自己给的,有时候想想,我这个恶灵当得还真没用,回忆里到处都是谢迟就算了,怎么连我自己身上的痕迹都是谢迟留下的。
或许那个时候我是希望他能认出我的,如果他能立即认出我,我可以原谅他,就像以前那么多次原谅他一样,因为他是谢迟,所以我会一直为他破例,即便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可我这么做换来的结果是,他忘了我。
他竟然忘了我。
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可能性,我曾日复一日害怕的事情,终究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同时,我发觉这个新身份除了给我添堵就没有别的用处了。每次看到他和一个叫温影的人走得那么近,我就觉得胸口发闷,无时无刻不在添堵,于是我干脆弃掉了这个身份,不再经常出现在谢迟的身边。
却,仍不甘心。
我精心设下牢笼,为谢迟编织戏剧,像小丑自编自导,只为了他能想起我。
和他共舞时紧贴的每一秒,我多么想在他耳边重重地说,谢迟,我好恨你,恨得想要锁住你,淹没在无穷尽的黑暗里,拖进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人们擅长说爱,而恶灵不敢带在口边,只能重复一次又一次的说恨你,卑微地期望有哪一天那个人可以靠近,问能不能重新在一起。
一旦长了肉心,便开始可笑地痴心妄想,这是认识谢迟之后的坏处。
我也开始学会不切实际地幻想,为谢迟找好了所有借口,或许他是不得已才会进入到镜子世界,或许他是因为被篡改了记忆才会没来找我,或许他不是不重视我而是……只要他愿意,我随时可以不计前嫌,带他离开。
我天真地以为谢迟想起我就可以为了我奋不顾身抛下一切,结果,我的确太天真。
谢迟还是违背了诺言,我也违背了诺言,他没有做到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没有做到将他抹杀干净。
可我又能怎样呢,我又舍得对他怎样呢,纵容他,是我甘愿犯的错。
后来,我从其它恶灵口中了解镜子世界的规则,能回到现实重生的人是有条件的,需要还有在世之人的朝思暮想,需要被诅咒主动选中的人,需要不作恶不作孽,需要有极强的求生渴望。
我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面的任何一个。
充其量,我就是被诅咒利用的恶灵,仅此而已,成为某次诅咒的其中一环,去杀人,去释放烟雾弹,给出死路误导,不同的是,其它恶灵纯粹是恶灵,而我却总是想要接近谢迟。
我知道谢迟那样聪明的人迟早会离开这里的,所以我抓紧一切时间多看看他,每一天的流逝,都是谢迟背对我走向光明的又一步前进,这是我无法挽回的趋势,既舍不得伤害他,就该知道折断他飞往自由的翅膀会让他行如走尸,我不得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