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厌琼玉的心思才起,就见着落座的于观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笑意却未达眼底,似乎看穿了她的花花肠子,吓得她赶忙低下头扒起饭来,还不慎呛了一口,拼命咳嗽起来。白鹤生听她吃得急,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缓声道:“慢些吃。”
未东明一听赤霞女的名字就没了胃口,他一手托腮,一手举着筷子无聊地戳起自己碗里的菜肴来,好好一块鱼肉被他戳得粉碎,漫不经心道:“人家名门正派,是何等高不可攀,怎么肯跟咱们一同吃饭。”
他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几乎要冒出泡来。于观真甚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暗暗警告他不要夹带私货。
未东明只好唉声叹气地对白鹤生道:“吃你的饭吧,少个人抢饭吃,难道还堵不上你的嘴吗?他有没有吃上饭,是饱一顿还是饿一顿,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忘了正邪不两立,人家吃饱穿暖的,指不定是来杀我们的,你还是多记挂些自己吧。”
白鹤生一时感觉到有些迷惑,他本以为这位于前辈很是在意赤霞女,可如今听来,却似乎又绝非如此。
难不成……
啊,是了,那句话有两个人,他先入为主,以为于前辈是喜爱女子,说不准他所喜的并非是赤霞女,而是崔嵬也说不准。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为什么他对那句话那般气恼,对赤霞女却全无兴趣了。
只是……只是崔嵬?
单单想到这个名字,都叫白鹤生感到一阵战栗,他与尘艳郎不同,若说尘艳郎对崔嵬的感情是惧怕直至厌恶,那么白鹤生的情感就更多接近于敬畏。他这双手剑骨,乃至剑中真意,皆因崔嵬而起,越是对自己的进步感到骄傲,他就越感到崔嵬的深不可测。
将这样一个人与情爱联系在一起,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看来师尊的朋友也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年未东明为赤霞女被困剑阁十年不悔,如今这位于前辈又对崔嵬有意……
只不过,赤霞女尚有回应,于前辈对崔嵬恐怕只能是一厢情愿了。
四人吃过晚饭,厌琼玉将桌子收拾了一番,把碗筷累在一起,她虽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无奈无人解答,毕竟白鹤生瞧不见,就算知道,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他说了,又怎知有没有被二人误导的可能,厌琼玉听了也不怎么敢信,好比这位神秘的赤霞女。
她知晓这位赤霞女既然没有出现在桌前,必然是避着某个人,也许是自己,也许是白鹤生,也许都是,于是悻悻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讨好师尊:“未前辈,我还带了些新鲜瓜果回来,你慢些走,先吃一些解解腻如何?”
于观真眉毛微微一挑,微微笑道:“好啊。”
等到厌琼玉离开,三人静坐无事,于观真忽道:“白鹤生,你的伤如何了?”
“好一些了。”白鹤生温声道,“多谢前辈挂心。”
于观真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白鹤生当初提过尘艳郎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心中一跳,原先只当是气话,如今想来未必有假,又故意道:“嘿,可惜我们不是你师尊,这点小伤也治得这样慢。当初他受崔嵬一剑,伤了心脉,仍没什么大事,换做他来,就算你走到鬼门关前怕是都得叫他抓回来。”
提到尘艳郎,白鹤生的表情就微微变了变,他淡淡道:“活死人肉白骨不过是句赞誉,生死变化自有天定,他再是厉害,到底不可能有真正起死回生的本事。九幽前辈何必妄自菲薄,你愿意医治我,已是难能可贵;他纵有滔天手段,却不愿在我身上使,也是无用。”
他显然是清楚尘艳郎的本事,只是心中不服气,这才故意转到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上去。
于观真见他神态不似作伪,不由生出几分疑虑来,又道:“尘艳郎逆天之举不在少数,你怎知他当真做不到。”
这倒叫白鹤生失笑了:“九幽前辈倒是心思至纯,难道真轻信了他的大话不成,尘艳郎若真能起死回生,他就不会来苗疆……”
他倏然收口,一时间脸色煞白,说不出什么话来。
未东明道:“来苗疆做什么?你说也说了,又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还能半路出来追杀你不成?”
白鹤生沉默片刻,他对尘艳郎的心情极是复杂,又是敬爱又是憎恨,他自幼就跟在尘艳郎身边,将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之后尘艳郎也因他的求情才愿救治阿绮,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岂不是如石头一般了。
然而他一生痛苦折磨,性情阴郁古怪之处同样是从那人处得来,想到此事,又不禁对尘艳郎憎恨无比。
尘艳郎的这个秘密,在所有徒弟里只白鹤生一人知晓,若非这时闲谈,他早也抛在脑后,因此这时下意识迟疑片刻,而后又听到九幽君道:“他既不愿意说,也罢了,别为难他。”
大概是见过赤霞女之后,他性情都温柔许多,白鹤生动了动唇,想到自己如今叛出师门,又有什么好挂念恩情的,不由得冷冰冰开口道:“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活不过六十岁。”
这话一出,于观真不由得脱口而出:“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晓。”白鹤生摇了摇头道,“只知道他当初就是为了寿命才会来到苗疆,我也是因此拜入他的门下。”
未东明道:“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等他死就一了百了了,何必浪费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