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过去,两人之间的感情越加深厚,甚至可称知己。
晚风暖烘烘的,吹得人毫毛浮起,神思飘远。
章致拙回想二人相识的十几年时光,感到诧异又欣喜。二人阶级不同,喜好不同,生长环境迥异,年岁相差巨大,甚至章致拙本人上辈子还是学理科的,阴差阳错之间居然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像现在这样,二人吹着风,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一点不尴尬。
顾彦汝是个固执的浪漫主义者,年近三十,仍然未遵从家里人的安排成亲生子,还是潇潇洒洒一人生活。
章致拙抿了一口酒,舌尖感受到微辣,之后便是回甘,还有浓郁的酒气,从朦胧的眼里透出来,从微红的脸颊浮出来。
顾彦汝看章致拙一只手撑着脑袋,还在往嘴里灌酒,便一把夺过他的酒杯,不许他再喝了。又摇了摇他带来的酒壶,好家伙,半瓶都被他喝了。
天色变成了蟹壳青,月亮淡淡的,已勾勒出了窈窕的身影。
“顾家快要不行了,顾老太爷几年前去世之后,便已如蜂房燕窝,累累欲坠了。如今瞧官家时不时传唤太医的架势,怕是不太好。”顾彦汝一手松松拿着酒杯,一手在石桌上有节奏地点着。
章致拙小小打了个酒嗝,说道:“还有太子一事,官家如今年岁大了,宫里却只有一个皇子,德妃所出。”
顾彦汝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官家一向不喜这个唯一的皇子,大臣们却都逼着官家立太子。”
“谁让三皇子平庸无能,懦弱无主见,母族又势大,官家有疑虑也正常。”章致拙面色一片绯红,这酒的劲道还真不小。
顾彦汝说道:“不想立却不得不立,官家心里怕是憋屈得很吧。”
章致拙粗暴地摸了把脸,清醒了一些,这才发觉不对劲,顾彦汝怎知道顾家快倒了?
这么疑惑着,章致拙便直接开口问了。
“还不是德妃家与顾家结了死仇,这也是顾家作孽太多,自作自受罢了。等过几年官家驾崩,新皇上位,德妃母族掌了权柄,哪有顾家好果子吃。”顾彦汝漂亮的眼里满是嘲讽,嗤笑一声。
章致拙沉默不语,对于好友的心结,他也知道,十几年时光都抹不去的东西,他就不劝了。
“可会连累到你?”章致拙有些担忧。虽然京城里的人家都知道顾彦汝与顾家矛盾颇深,但终究还是一家人,怕是扯不清楚。
“要斩首便斩首,要流放便流放。”顾彦汝仰头猛灌了一杯酒,酒水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濡湿了衣襟。
章致拙的酒一下子醒了,居然要到这一地步,这可不行啊。
“何至于此,你可别说这话了。”章致拙瞪大了眼睛,连忙制止道。
顾彦汝瞧他一下子精神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像薛定谔,笑着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到时圣旨一下,也无法转圜。”
章致拙拍了拍被酒气烘得有些发昏的额头,说道:“可有甚办法,现在时日还早,官家还在,也不是没有办法。”
顾彦汝不在意地说道:“顾家如今还沉浸在鲜花着锦的富贵中呢,哪会想到日后。倒了也好,少些贪官酷吏,未尝不是好事一件。”
章致拙一点都不在意顾家如何,他在意的是顾彦汝,若是日后真要到这一步,他总要把好友拉出来。
顾彦汝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到时你也不必为我去四处求情,是生是死都是我的造化。我生在顾家,享用了前几年的富贵生活,他们造的孽便有我的一份。”
啊!
章致拙扔下酒杯,痛苦地捂住脸。也许是这酒太荒唐,也许是晚风太沉湎,他的心好像浸在布满浮萍的幽暗深潭里,透不过气来。
手心里已全是湿润,章致拙忍不住流泪。
顾彦汝看他的样子,心软地叹了一口气,这世间繁华,人生碌碌,他已有些厌倦了,可他的好友却放不下。
递过自己的帕子,顾彦汝笑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章致拙接过,擦了擦流下的泪水,又擤了鼻涕。
顾彦汝皱了皱眉,不合时宜地浮出些许嫌弃,心道,这帕子就送给他吧,也别还了。
“我不管,既然你不想想办法,那便我去。我可做不到眼睁睁看你身陷囹圄。”章致拙整理了下思绪,便又振奋起来,自怨自艾不是他的风格。
顾彦汝眨了眨眼,心里温暖。也罢,为了他这唯一的好友,也要挣扎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有些多,更新时间改为每日晚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