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驶离省会议厅,柳清姿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旧人旧事再重逢,意味着旧的伤疤被揭露。
人受了伤总是会疼的,可也总会好起来的,就像随着时间推移,伤口在愈合,痛觉不再感受强烈。
可是,在伤口和痛觉之下,往往还会深埋一股旧情绪,始终无法释怀。
柳清姿耿耿于心的,是一份“柳平柏亲自去院办公室调解矛盾,写道歉书”的屈辱。
文化人在乎脸面,袭瑛和柳平柏一生遵循着道德底线做人,不论是教学生还是医患者,做事尽量周全,不让旁人看是非。
记忆中有一次,院里的一位博导,年过半百的年纪,跟自己的博士生搞到了一起,同居被老婆上门堵住,却不知悔改。好好的一文学院老师,有才华有修养有相貌,最后还是走上了当街撒泼打滚的“泼妇”路,三番两次联系不上她的博导丈夫,便在校园里守株待兔,直接迎面撞了丈夫的车,生生将他逼停。
影响太恶劣,袭瑛晚上散步时,凉亭里磕着瓜子听了一众口舌,不吱声,只当听了个乐,等一回到家,却反手指着柳平柏和柳清姿,警告说,笑话发生在别人身上,那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当宇宙包容万物,唯独发生在我们家不行,你们爷俩,谁敢干出让人背后戳我脊梁骨指指点点的行为,自动在我眼前消失。
柳清姿当时觉得袭瑛小题大做,瘪瘪嘴,质疑她“双标”的价值观。
所以,当“坏事”发生,她让柳平柏和袭瑛丢脸丢的人尽皆知,她觉得屈辱,觉得难以接受。
面对金家莹,永远没有“时过境迁”这一宽容的词汇,她不在乎处理方式是否体面,就像落在旁人眼里,她像条乱咬人的“疯狗”,她只想鱼死网破,这样心里能痛快一点。
车开到傅昭南餐厅门口,她才发现,她嫌傅昭南的车招摇,今天开的是柳平柏那辆大众。
但来都来了,她进餐厅看了眼卓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卓薇额头受伤缝了针,明晃晃盖着一块白纱布。
柳清姿忙问:“额头怎么受伤了?”
卓薇脸上没有痛苦的神情,相反,语气轻松又幽默道:“嗐!挨了一酒瓶子,就昨天,来了一桌客人,甲方跟乙方吃饭谈生意,喝了两瓶酒,都有点上头,那乙方估计平时委屈受大发了,酒精一刺激,跟甲方杠了起来,我去拉架,人太激动没看到,一甩胳膊,手里拎着的酒瓶就敲我脑门上了!”
柳清姿无语:“这么倒霉吗?”
“就这么倒霉。”卓薇吐槽一句,“年轻人脾气真大啊,还是一个做乙方的。”
柳清姿环顾餐厅的环境,一如往常,直觉没闹大,问:“怎么解决的?”
“到派出所调了。”卓薇说:“一到派出所都学乖了,一握手成了不打不相识的缘分,还实现了合作共赢呢。”
柳清姿一副长见识了的表情,又问:“你没追究动手那人的责任吗?”
卓薇耸耸肩:“要是个男人吧,我可能真的跟他较真,但乙方是个女孩子,看着瘦瘦小小的,算了吧,为口饭吃都不容易。”
柳清姿真是又心疼她,又觉得好笑,她瞪着她:“圣母玛利亚啊你!”
“别瞎说!”卓薇一把揽住柳清姿的肩膀,在她眼前晃了晃戴着的佛珠手串,“我信观世音菩萨!”
柳清姿佯怒般一巴掌拍开她的“咸猪手”。
“轻点!我一病号儿!”卓薇傲娇地“嘶”一声,奇了怪了问:“你怎么来了?平常没点火烧眉毛的事,不见你现身。”
柳清姿方才郁结的怒气在与卓薇的闲谈中消散了,她不愿意再提起金家莹,便说了跟傅昭南一起吃饭的事,“我来还车。”
“车呢?”
“对啊,车呢?”
两人对视,卓薇明白柳清姿是办了糊涂事,“累迷糊了你。”她呼噜了一下她的头,哈哈大笑,“没吃饭吧,等着,我让后厨给你弄好吃的。”
柳清姿坐在上次来时那个雨夜坐过的位置。
手机震动,她从包里掏出,打开一看,是那位徐文栋博士发来了一条消息。
柳清姿昨晚答应袭瑛,去见那位博士一面,早上互相通过了微信好友认证,估计那边上午忙,认证通过后,连个“你好”都没说。
徐文栋:【在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