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沈一拂脱掉戎装外套,坐回办公桌前,但听江随道:“李烈钧已退出江西境内,皖军也已撤离,一旦我方与直系议和成功,南方军此次北伐就彻底已失败告终了。”
他说完这句,颇有些紧张瞧着沈一拂。二少爷曾是同盟会的成员,即使立场不同,只怕私心里也始终将孙文的南方政府视为正统,未必乐于见到南方军失利。
沈一拂翻看了几份电报,平静道:“沈一隅那边有什么动静?”
“南方军主将意欲回师靖乱,老爷给了大少爷的指令中,有刺杀立功的打算。”
江随是沈邦派到沈一拂身边的“眼线”,早在三个月前就已被策反,他助沈一拂上演了一回苦肉计,使沈一隅犯了“同室操戈”的大忌,如今大少爷虽离开陆军部,身为沈家长子,沈邦手头上秘密刺杀的组织,依旧由大少爷把持。
“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递到广东。”沈一拂抬眸看了他一眼,“越快越好。”
江随点了一下头,他既决定效忠沈少帅,以后类似的指令只会更多。
沈一拂低下头擎着信笺,察觉到他原地不动,眉梢一挑:“还有事?”
“苏医生来过电话,提醒二少爷到点吃药了。”江随轻咳了一声,“他嘱咐我……务必看着二少爷吃。”
沈一拂的笔端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看得出他略微烦躁,“倒杯温水。”
热水刚烧开,有些烫,江随拿两个杯子兑来兑去,总算兑到适宜的温度,端到桌前。见沈一拂证低头看信,嘴角不自禁朝上勾起,约莫是因有了笑意,前一刻还冷冽的眸色瞬间变得清润起来。
好像上回看到二少爷这样笑,还是他陪那位林家小姐在正阳楼吃烤肉时。
想必这信,是那林小姐寄来的吧。
也不知写了什么,把少帅高兴成这样。
察觉到江副官盯着自己,沈一拂盖上信,手一挥,终于赶人了。
待江随离去,沈一拂服下药丸,背着手走到窗台边,看墨灰的天,几点疏星从乌云中钻了出来,偌大的北京城像是盹着了,他从来偏好安静,此时却想念处处霓虹的上海了。
前方钟楼传来悠远绵长的声响,桌上的信被风掀开,写着两行字:
我也在前行。
这条通向你的路,哪怕长满世间最尖锐的刺,只要想着我们重逢那天的模样,我就能赤脚踩过。
盛夏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眨眼就到了十月。
北京战火方靖,上海亦未见得安宁,单是林公馆就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关于林楚仙的,她考取了大南大学,入学后第一个月,就交了个外交官男朋友。
“听说这汪隽,他爷爷之前做过李鸿章的幕僚,参加过中法谈判、马关谈判,就是那个汪庭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这个汪公子本来是在香港立法局做译员的,前段时间他爸爸不是被任命为南京政府的外交次长嘛,所以就被调派回来了,为的就是把儿子也拉入‘庙堂’。”花园中,幼歆说到口渴,从藤椅边的圆桌上拿起一杯橙汁,咕嘟咕嘟吸了几口,“你晓得楚仙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么?”
云知本来坐在秋千上看书,突被幼歆科普了一堆关于楚仙的冷知识,不得不配合着问:“三姐不是说,汪公子陪弟弟去报道,就很有缘的遇见了?”
幼歆“噢哟”了一声,神秘兮兮扭过身来,“我同你讲,根本就不是楚仙说的那样……是她早料到汪隽那天会带弟弟去报道,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守株待兔。”
“这么说,她知道汪隽?”
“可不?她之前陪大伯母去教堂,远远看到汪家一家被众星捧月的围着,于是差人去打探了一圈,听说是官宦世家的子弟,长得又俊,这才起了心思。”
“这你也知道?”
“我妈从大伯母那套来的话呗。”
看来上周楚仙把那金光闪闪的男友带回家中,果然刺激到了三伯母。
幼歆看她重新拾起书本,“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要是反应?”云知一边翻书一边道:“那汪公子整场饭下来三句不离楚仙,一看就真心喜欢,说不定日后知道是楚仙早有预谋,心里还偷着乐呢。”
幼歆若有所思撇撇嘴,“也是奇了怪了,三姐明明那么痴迷沈校长,我还以为她会去考北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