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太冷了,但还是听从他的话,慢慢将脚探入温水之下。
他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尽量不在这时候触碰到她的皮肤。
外头一阵嘈杂,好像是那些丫鬟婆子吵吵嚷嚷地往这里来,福瑞冲出去同她们吵。
无法遏制的愤慨在胸膛里燃起,他将汤婆子轻轻放进她怀中,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下来:“我这就将那些人都赶走,你等我,等我回来。”
他还未站起身,袖子一紧,回头,是被她纤细的手指拽着。
她抬头望他,问:“为什么……总要……我……等?”
冻得太狠,舌根都失去知觉,仅七个字,说的吃力而艰涩。
屋外风声大作。
她本就在发烧,人是怎么从卧房逃脱、再跌跌跄跄躲到这里,都记不太清了,中途听过好几次声响,以为是他找来,抬头又都只是幻影。
迷迷糊糊间,脑海像是走马灯似的浮过许多过往……
是十岁时,她在京郊看着他的马车远去,那样等了三年,等来他在生日宴上对自己说要去美利坚读书;三年又三年,辞别也成了不辞而别,别后又重逢,如今亦复如是……
今日,他同她说起“缓兵之计”时,她便想问,何故,何故有那样多的情非得已?
若等待也有学位,毕业方得归期,她也早该修满了,不是么?
云知低着头,手伸入大衣衣兜中,慢慢地捻出一张纸,伸向他。
他蹲下身,接过,将那张折成三叠的纸展开。
视线变得迷濛,复又变得清晰。
泪低落在那张红底金纹的婚书,上题字曰:喜今日赤绳系定,欣燕尔之。卜他年白头永偕,妘兮琇兮。
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空气静得骇人。
该要说点什么的,一时皆无声。
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到纵使相逢应不识……
而今,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她的泪灼烧着他的喉,噬着他的心,他忍不住伸手去拭,拇指拂上脸颊的那一霎,是真失了魂了,他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明知她病着,烧着,委屈着,可偏偏无法克制,更不愿控制。
云知原本就在抽泣,这一吻根本避之不及,下意识想推开他,可他的力道太大,根本不容她反抗。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非是小心青涩,不是循序渐进,亦非攻占掠夺。
是一别经年,寻遍众生,见众生皆无她,只得沦陷于过去。
他曾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也把这沉沦当做余生,隔世经年,失去她的点滴分秒,数以万计,恨不能一夕之间都找回来。
之前,他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靠她太近,但一旦靠近了,怎么舍得放开?
直到尝到腥味,才察觉到自己咬磨着失了力道,他才恋恋不舍放开她。
她的眼还漉湿着,喘着气,应是气急了,“你……”
“从今以后,再也不叫你等我了,好不好?”他问。
她只听着这字面上的话,支吾着:“你……不是说要我先……离开……么?”
“我反悔了。”他凑近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妘婛,我反悔了。”
忽然听到这声唤,她心怦然一跳,还没来得及应声,他又亲了下来。
云知躲不开,身子再往后,撞着书架,书哗哗落下一片。但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揽握过腰,当脚底离地时,她听到他说:“地下太冷,回床好么?”
她以为他要带她回卧室,想起那一屋子诡异的婆子丫鬟,她抗拒着,“不,我不要过去……”
“好,不过去。”
他连着毯子将她抱起,放在木榻上,轻声问:“那就在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