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拂点了一下头,“这是缓兵之计,以后……我还会回去的。”
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就又问了一次:“他们真的没有为难你?没有让你供出骆……那些人?”
他看着她,“他们总不能在我身上逼供。”
所以,逼供不了儿子,有可能会逼供她么?
云知这才后知后觉砸吧出一点危险的意味。
这样一来,是否又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到了这份上,他怎么还不愿意与她相认?
这时,门外的福瑞轻轻叩了两下门,有丫鬟进来添火盆,沈一拂没往下说,递给云知一个眼神。
明明是在自己家的书房里,却让人窒息。
她问:“我可以看会儿书吧?”
“当然。”
老式的书大多书脊上没字,翻找不易,下边都找过了,她又搭梯、子往上。因发着低烧,这样攀上爬下几次,有些气喘,沈一拂问:“要找什么书?我帮你拿。”
“想看搜神记。”她也不问有没有。
“搜神记有十几卷,要看哪卷?”
她存心“为难”他:“都想看。”
他让她坐下,将大衣放在凳子上,挽起袖子,一本本帮她找来。
年少时他们就是这样,她坐在木梯上,看他收拾书房,不时叫他帮忙找书,找着了往往还耍赖皮说眼睛疼,非要他念来听。
旧景重现,她想起昔日是给他写过信的,因为没有地址没法寄,少说得有几十封,好像就搁在桌下边,于是下梯去找。但连开两个匣子抽屉都是空的,她问:“这里边的东西呢?”
“里头有什么?”他顺着问,倒是忘了遮掩。
她不知如何说,“也没,你上海的书房不都有挺多信笺什么的……”
“我多年未归家,信不会送到这里来……”说到此处,他意识到了什么,求证一般看向她:“我寄过信回家,但他们说……被我妻子烧了,包括婚书,都被她烧了。”
这样一说,云知才想起,在数不清第几个孤寂的夜里,也想过了断前缘,是烧过他的信。但烧婚书却是没有的事,想必是沈家的人看她死了,将所有遗物一并烧掉,为了骗沈一拂死心才那样说的。
想到那些一笔一划的情义都化为灰了,多少有些埋怨,怨这冰冷的沈家。
可是听他这样问,便问:“你妻子不都去世了嘛,你还找婚书做什么?”
“我离家之时,曾将婚书藏于床后柜中,也曾同她说,若不愿嫁,可将婚书带回王府……”沈一拂一双眼深深锁着她,“我想知道,她烧了婚书,是不是下辈子不想再做我的妻子了?”
她不知这一问所饱含了多少蕴意,却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真是榆木脑袋,亏他想得出这么绕的法子来问自己的心意。
她回过头:“沈先生这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妻子啊?”
“我……”
“帮我找书吧。”
沈一拂看她不答,想是不愿答,也就不再问了。
云知另存心思,双手撑着下巴,看他找来好几本:“沈先生不是很多年没在家里住了么,怎么对书的摆放这么熟悉的?”
柜上的书至少有一半还是她嫁来后置来的。
有那样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泡在书房里,实在找不着她的痕迹了,就将这里的书都看过。一遍又一遍,盼着能在一些书里找到她的随笔也好。
“我记忆力好。”他问:“还想看什么书,一并给你找来。”
“够看一早上了。”
她抱着这一沓放在地上,席地而坐。沈一拂去找垫子,想再提醒她一句“病人要有病人样”之类的话,转身时,看她专注翻着书,不知看到什么,两片嘴唇在笑,眼睛也微微弯着。
她倚在窗下,外头又开始落雪了,淡黄的日光柔和的镀在肩上,淡淡的,在梦里都留不住的这一幕,在眼前。
不舍得放她走。
一点点都不舍得。
他收回视线,生怕多看一眼又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