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啪嗒几声轻响,略略扰人清梦,床上的人眉尖微蹙。
云知翻了个身,这种半睡半醒的边缘最是舒适,陷在软软的被褥中,根本不舍得睁眼。
待睡意悉数散去,她伸了个懒腰,触到被窝中暖暖的物什,手一捞,是个汤婆子。
她才发现这不是宿舍里的床。
脑海里跟断了片似的,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何处。等目光从身下的床挪到床帐、椅子再到桌、窗……一袭再熟悉不过的房间映入眼帘时,她惊坐而起。
这里是沈家……沈一拂的卧居。
严格来说,也曾是她的卧室,这张床是她睡过的床,就连摆放的方位都没有变动过。
意识逐渐回笼,她想起昏厥前的最后一幕……
莫不是沈一拂把她从慎刑司里带出来了?
可怎么会到沈家了?他的父兄不还一直通缉他么?
这卧室是前室后居,以一屏风为遮挡,她见里屋没人,怕出动静,也不趿鞋,光着脚小心翼翼踱到屏风边,缓缓探出一只眼,但见前室有一丫鬟正在烧水,再无其他人。
难道说……兜兜转转,她是白跑了一趟,还连累沈一拂一道被抓来了?
没看到人,她心下难安,想想退回去,小心翼翼扒开窗缝,一股寒气渗进来,激的她一阵寒颤。
窗前栽着青松,碍着视线看不清院外。她急着看清外边的情形,一只脚踏上窗框,还没来得及越过去,忽见树后踱出来一人,吓得她没扶好窗门,脚一滑就要往前栽去。
那人几乎是下意识张开双臂,将她护在怀中跌在雪地上。
两人齐齐愣了神。
她趴在他身上,讷讷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沈一拂却没立即答她,他发觉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连袜子没套,忙直起身将她抱起来,送回到窗框上,手指着床的方向,道:“回去,快点。”
“诶……”不等她开口,窗也给他从外头阖上了。
怎么回事,都不听人说完话的……
云知慢半拍的踱回床边,听到外边传来一声“二少爷”,他步履匆匆进来,看她只是坐在床边,上前拉起被褥将她一裹,“外边那么冷,你怎么就这么出去了?”
他急起来,语气稍重,云知声音弱下去了:“我没找到我的外衣啊……哈啾!”
丫鬟捧着一套衣物过来,沈一拂差她去拿药,回过头,看云知手又想从里头探出来,忍不住提醒:“病人要有病人的样。”
云知:“你自己头上还覆满雪霜呢……”
她探出纤细的指尖,指向他的眉心。
也不知怎么了,他的眼神飞快避开,只留给她一只通红的耳朵,像是给冻的。
他挪出几步,将身上的雪水抖落干净,这会儿丫鬟端药进来,正要伺候云知喝药,沈一拂说:“你先下去。”
丫鬟退下之后,他就着卧榻边沿坐下,端起药碗:“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还没回答我呢。刚刚怎么躲树后边,也不进来?”
沈一拂目光微微一凝,轻轻吹了吹勺,“刚回来而已。”
实则,他独自在外边站了许久,不敢进。
见热气散了些,他将药勺送到她嘴边,“试试烫不烫。”
她尝了一口,不烫,很苦,但她没嫌,难得配合着喝第二口。
原本醒来,他应该先解释一下情况才对。譬如,他怎么会到慎刑司里去,他们怎么会回到沈府云云。可打从见面起,他不是惦着她有没有盖好被子,就是关心药烫不烫,就好像……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暂且不提。
云知觉得不太真实,明明前一刻还被困在那凄冷的囚室里,以为再也见不到他。
所以,乖乖配合着喝药,药越苦,越说明这不是梦境。
“你不是……离开北京了么?怎么会……”
“嗯,前天晚上离开的。”
“那怎么会……”
“先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