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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在雕塑前埋好了花种,出于尊重,他站在那里默哀了三分钟。
大概是太空酒吧招客的人,路过浮士身边的时候和打了个招呼,说道:“嘿,既然来了,不进去喝一杯吗。”
浮士无所谓,他问1080接下来的行程,1080说:“下一份花种需要埋在地球,具体方位在现今亚洲东部的中国,江苏省级行政区。”
这次的目的地并不陌生,他终于要离开深空,暂时回归地球一趟了。浮士叹了一口气,说:“那喝一杯吧。”反正亚漫航又不让自己碰飞船的驾驶室,自己跟个乘客没什么两样。
浮士走进这家太空酒吧,门口的霓虹灯闪烁着它的名字——“褴褛之人”。
第6章c6长江以南
这里有末日复兴派的演出,点一杯酒赠一张会员票,特权是可以靠近舞台,可以欢呼和唏嘘。但就算没有票,能听到的东西也没什么两样。
浮士将票根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坐在欢闹的边缘,取出下一封信。
阿佛洛狄写道。
“我们去了地球一趟。这是我第一次踏足地球,但是行程十分匆忙。不落只见了斤生的父亲一面,还是趁着父母不在家的空隙——他似乎在躲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
“斤叔提早一周在通讯里知道了儿子的逝世,出来迎我们时,目光苍老而麻木。
“可在接过那个小骨灰盒的时候,他的双眼再次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阴翳。他佝偻着身子,将盒子埋在怀里,不出声,我却听见老人沉默而隐忍的哭泣。
“不落再次和他道歉。但老人并没有责怪他,他稳住颤抖的声音,说:‘你别跟你爹妈说,等我把斤生埋好了,自己告诉他们。’
“不落和我说过,他们与斤生家虽没有亲缘关系,但多年来一直互相帮助了太多,早就亲同一家。斤生也一直把不落的父母放进亲属的范畴里。
“斤叔他不想着大费周章办葬礼。斤生的祖母本就风烛残年,不能再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们去见了斤生的祖母。她看到不落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小声唤了好几声落落。
“她问起不落在外的吃穿,不落都认真地答了,她又期待地问起斤生回来没有。我看见不落僵了一下——掩饰是他的短板。
“斤叔在旁边,用浓重的方言说:‘生生在外面做事,做得好了要升职加薪的,忙死了,哪里有空回来。’人在岁月上走得久了,总要学会将悲喜收放自如。斤叔把语气藏得没有一丝漏洞,他指着我说:‘这是生生的领导,出差来,替他看望看望你。’
“我对面露喜色的老太太笑了笑,顺着说:‘嗯,斤生是个很优秀的人。’
“临走之前,祖母问不落是否回家见了父母。她说,一天前他的母亲过来探望她,两人聊天时还提到了不落。不落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家了,今天回太空。’
“我感受到他的复杂情绪,不知从何而来。不落走之前并没有去见他的父母一面。
“我再次到访地球并且长时间停留是自那一年之后的事情。
“在这一年里,我和不落的交往十分平淡,像是直接跳过了热恋期,走向了沉淀的时刻。
“我们平时的交流和相处模式照旧,没有同居。项目内人员有规定宿舍,不落日常起居十分规律有序,我也有自己的工作时间。我们没必要因关系的改变而去打破。所以除了尔萨与南之外,部里没有人察觉到我们之间的恋情。
“上班、下班、闲暇时间约定碰面、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参上。我们两个分别都在各自的循环里,交集都是固定的。
“闲暇时间就是被不落带着去太空站的某个地方,时间地点由他来安排。不落读博期间会榨出很多时间交给地球大学的远程授课,所以我们最常访问地是图书馆。通常我会主动辅助他完成学术作业,然后在他身边陪到天色渐晚,等着他吃一顿简单的晚饭。
“南调侃我像个被爱情骗去的免费助理,脸上写满了作用失去后就会被踹的悲惨命运。
“我问不落,我会是一个论文工具人吗?他给我一个吻。
“不落像只猫,有一副漠然无谓的皮囊。他不善言辞,于是会用亲吻来向你道歉、表示期待、安慰或者肯定,除了你主动索要的时候,他都会给你。
“其实南说的有失偏颇。我整理述职报告时也会将不落叫来帮忙。而他也会像我陪他那样,腾出时间来协助我。
“你会觉得这样很枯燥吗?亲爱的导航员。
浮士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问题很简单。但浮士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代入能力,不知道该去以何种角度回答它。
最后整理出的答案是:不知道。
阿佛洛狄说。
“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想象中的爱情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但这种想法只持续到南问我:如果你和他退休了,事业与工作从人生中剥离了出去,你们要怎么生活。
“我说不知道,我没有考虑过。
“尔萨说爱情应该是,两个没有联系的世界慢慢靠近,融合到不分你我的时候,再带着彼此的影子逐渐分开,变成独立却又难舍的两块。没有经历过热烈的平淡很难是真正的平淡,我和不落目前只是被事业占据了该热烈的时间,并不是直接跳跃了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