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开始逼迫她出国。
他担心她的安全。
当然,更多的是,他希望她不要被压垮了。
盛夏里不能拒绝爷爷,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为了整夜整夜她睡不好觉。
她不能让爱她的人再受伤,爷爷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最后的亲人以及依靠了。
她还是很不想离开红港。
下个月她就要坐上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了,在此之前,盛夏里打算一一走,所以走过了很多地方。
皇后大道路口第三棵梧桐树下,陌生苍老的婆婆坐在阳光里,脚边篮子里躺着几支粉月季白百合,银发如霜,每一寸肌肤纹理都浸在光里。
咖啡馆玻璃门外风铃叮咚脆响,上班族啪的一下关上门,手提一杯咖啡风风火火地朝着公司,走入新的一天;街道逐渐出现三两学生身影,他们青葱向阳,朝气蓬勃,满身都是少年气。
她辗转、辗转。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究竟有万万人为守住这人世如常,下锚于危机浪尖;究竟有几多人化作黑雾之后仅剩的一点余烬,以热忱绵亘后代。
这大概是陈不周做出选择的原因。
冷硬皮肉之下是正义、热忱,风轻云淡外表下是刚正不阿、风吹雨打也压不弯催不朽的一把骨头。
它也许并不那么周正,骨骼嶙峋,也有反骨,也有锋芒,却深深地刻着——九死不悔。
这个世上总要有人心怀热忱,有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木仓热血总好过颓丧怨艾、蝇营狗苟,九死不悔总要强过求生害仁、贪生怕死。
如果真到了哪一天,危急存亡之刻没一个人站出来,那才是彻底——到头了。
-
在离开红港的前一晚。
她又去看了他。
她看了一眼墓碑前的那瓶白兰地,面无表情,也没去碰那瓶酒,只是坐下来。
四下寂寂。
她坐在墓碑旁,靠着墓碑。
却并不觉得冰冷刺骨。
她摸了摸她的脖颈,仿佛梦中他那灼热的泪,还烫在她的颈间,黑白默剧一遍又一遍回放,她的大脑疼得吞服两片止痛药,敏感脆弱心脏却又持续被拉扯。
他连在她的梦里,都只有一个转身背影。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频繁地看见他的背影,寂寥、冷清、落寞、孤寂、一个人走下去的背影。
他说,你不会失去我。
他说,你的未来还是一片光明。
忘了他。
忘了他。
可她忘不掉。她有超忆症。
哪怕是死去的父母也在她的记忆中恍惚过很多年,她是分不清人是健在、还是已经走了。
就像此刻,她根本分不清自己有多爱他。
爱。她说了爱这个字。
他们没有狂热地说爱这个字,没有什么我爱你一生一世、爱你一万年、爱你三生三世……
没有。
他们间爱说的还太少,却已心知肚明。
风雨岁月,短暂交际,她终于有了她的锚,也失去了她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