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明面上被元康帝牢牢把持着,怪不得这段日子都没听见动静,周蕊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但是林娘子这些日子的反常也不是假的,周蕊总觉得不放心,但对着元康帝很难张这个口。
说她心情不好?大猪蹄子说不定觉得她是没了闺女在身边,一时瞎矫情。
提她被太后召见过的事?太后召见个把妃嫔虽说是在静养中,也不是说非不行,再说两人又是族亲,真论起来,寿康宫大可以一推四五六,扯个病中思亲的由头敷衍过去,她总不能凭着这一点就撺掇元康帝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寿康宫讨说法吧,所以此路也是不通。
说林娘子身体不好?那大猪蹄子没准会直接请她出了崇华门后出门右转往太医署走一趟,有病治病,没病散心。
就算她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对元康帝提起来就真的好吗?真有什么事还好说,万一其实屁事没有,林娘子只是这两天大姨妈来了,没睡好人又有点感性,没事悲春感秋,搁被窝嗷嗷哭来着,可能就一阵子的事,她有事没事地背着人家在元康帝把小报告打了,不是显得她有点事事儿的。
于是随意说了两句,就把寿康宫的话题给岔开了,干聊了一会,周蕊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等着大猪蹄子扯理由走人,她好起身送驾了,毕竟她身怀有孕不能侍寝。
元康帝看了眼墙边炕桌上烧了一截的红烛,道:“备水罢,差不多该安置了。”
茜素丹桂俱是一脸惊异,王宽没抬头,但也没动弹,周蕊把嘴张了又闭,没说出来一句“我这不方便着呢,快回吧您哪。”
她总觉得元康帝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使眼色让茜素快去。
正殿的暗间传来水声的时候,小福子凑到王宽身边,悄悄竖了个大拇指道:“您老可真是绝了。”
王宽先是横了他一眼,再转眼一瞧四下无人,永和宫的人都伺候贵嫔安寝去了,大太监安路今日轮休,派了个小内监应场子,正缩在廊庑下打哈欠呢,这才道:“屁大点事,算哪门子绝顶的本事,你呀,甭跟我这扯闲篇,荷包袋备足了吗?可别说还等着月例银子。”
小福子拍拍胸脯打包票道:“瞧您说的,哪能啊。这赌有赌品,规矩我懂。不就二两银子,您瞧好罢,不过我也是奇了,这永和宫娘娘是长了三头六臂?大着肚子还能拴得陛下住这?”
王宽盯着另一个小内监送了澡豆和巾子进去,等小内监出来和他点头示意过,他挥手让人退下了,才对小福子道:“三头六臂?敢编排娘娘了?能耐的你呀。”
他虽是训话,但面色不大冷,甚至还含着丝笑,小福子也不害怕,又恭维了他两句把话茬揭过去了。
王宽听着恭维,心里还算受用。
平日里在其他小内监面前素日冷着脸不爱说笑,人都说丁总管是笑面虎,而他王副总管是冷面狼,他听见了就往地上啐一口口水,等他去掉了那个副字,他保管见着谁也跟丁程奉那软骨头似的见面就笑,笑到他们寒碜为止,都是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已经有一个笑的了,他就得话少些陛下才能记得他是谁呢。
不过他今日心情也确实是好,自从宫务权柄移交到永和宫这,陛下发话了,宫里有身子的主子多,让上上下下的皮都紧着些,别出什么篓子,这下可好,内事司六司管事门的弦绷得比皇后掌权时还紧,他们昀光殿尤其得以身作则,平日里的孝敬少了大半不说,连私下里赌钱玩骰子都得收敛些,免得闹出来陛下面上不好看。
好不容易有小福子这狗崽子自个撞上来,说要和他打赌,这才过了点干瘾。要是往常,二两银子他都不看在眼里,这会可不同了,能赌就行,甭管什么由头,赌多大盘子了,没得他挑拣。
起因是昨日陛下难得去了中宫一趟,回来后翻了刘美人的牌子,本都好好的,谁想着刘美人好好地送进去,不到一刻又好好地被扶出去了,刘美人那个脸色啊,他们都没脸看。
他就估摸着今晚得来永和宫歇下,小福子偏说不会,说那位大着肚子呢,怎么都不至于。
这才有了这个赌注,王宽拂尘一甩,心道就该赌个大的,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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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帝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寝殿的时候,周蕊已经趴在一只大靠枕上,眯瞪着眼睛快撑不住了,元康帝过去用手托住她下巴:“撑不住了就赶紧睡罢,往后不用等朕了。”
周蕊有“嗯”没“嗯”地哼哼了两下,身子往旁边一翻,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元康帝看得好笑,见她这个半趴的姿势,被也不盖,袜也不褪,心想着以前怎么没发觉她睡觉这么不规矩呢,帮她褪了袜子,挪到床铺里头,盖上薄被之前,元康帝在她一双白嫩的天足上盯了好一会,才轻轻把被子覆上去。
昨日去了中宫,本想着皇后到底是皇后,又是在孕中,理应不时去探望一二。几乎有一个多月没去中宫探望皇后了,她给他留下的那些不知所谓又进退无矩的印象似乎淡了些,元康帝甚至生出了一二反思的念头,会不会是他一开始对于“皇后”的期望太高,强加在皇后身上,反而揠苗助长了呢,也许他该给柳氏多一点的耐心。
带着这样的想法进了中宫,见着了小腹已有一层轻微隆起的皇后,面对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和骤然绽放的狂喜,元康帝也觉有些不大好受,清了清嗓子关心了皇后的身子两句。
皇后的回答也很规矩,太医署定时会向他呈上有孕妃嫔的脉案并汇报身体状况,听来与之并无不同,除了皇后没准因为孕中多思,在说话时不时泛红的眼眶,一切到午膳前也还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