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蕊不敢置信这就是故事的结局,然而抚尺一响,满帐寂静,这样惨烈的结局竟真是故事的收场。
王宽和流夏也都屏气凝神,盯着南斋,期盼下文,然而南斋放下扇尺,作了一揖:“尾折已毕,草民口笨舌拙,若有不当之处,但请降罪。”
周蕊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元康帝,脑中灵光一闪:“风氏?冯氏?你就是冯书生的遗腹子。”
南斋再做一揖:“娘娘聪慧。”
周蕊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一出人间惨剧,并不是凭空杜撰,而是真人真事。
这时元康帝开口了,因是十年前的宣武朝已经封起来的题本,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回忆中的犹疑:“朕记得是宣武二十二年的事,铁坪山义军于国有功,当时的有人举荐辅国大将军陆鸷之侄为招安使,前往招安。小小的昭武校尉,名字朕记得不太清了,但你的整个故事,所有人都或姓去或名藏,唯有陆庆丹一人姓名俱在,想必就是他了。”
南斋再次跪下俯身:“陛下圣明。”
元康帝略带嘲意一笑:“朕不圣明。若真当的起圣明二字,便不该容许治下有如此清白蒙冤,青山埋骨之事。”
“草民贱陋之躯,若令陛下有此之念,当真万死难赎。”
元康帝似有不耐,摆了摆手道:“御状都告上来了,就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你当年是如何逃出来的?”
“回陛下,那陆庆丹最先没有露面,派了一个白胖的文官前来和草民亡母会面,山寨众人不疑有他,喝下了他带来的庆功酒,不久便醉倒大片,是我母心中警惕,喝几杯便将酒寻机撒了,才保持了三分清醒,再陆庆丹露面后,飞身到寨中主屋寻到了我,提起最后一丝内劲往山中逃去,寻了一个山洞将我放置其中,随后漫山响起搜山号令,她无法,只身出了山洞,将大批人马引开”
周蕊听出她已经开始哽咽了,脑补一下那个场面,眼皮一跳,都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她知道让受害者本人回忆受害的场景,对她本身也是一种重回梦魇的恐惧,伤口被就没有痊愈,又要再被人扒开看一眼里头鲜红的血肉,这实在是
周蕊一把握住元康帝的手,等他看过来时,对他摇了摇头。
元康帝意会,抬手止了她继续讲述,南斋或者应该称呼为冯氏,她的哽咽声很低,压抑着,很快就听不见了,但周蕊可以想象出她埋在两手之间的脸已经花成了什么样。
元康帝见周蕊这样,知道她是不忍心了,想起她胆子小,平日里有些什么都能惊个半天,今晚听了这么些令人心惊的故事,只怕晚上要梦魇,因此反握了她手,在掌心慢慢揉搓给她温度,一边让王宽把冯氏女带下去,寻个地方先安置下来。
一听要暂带下去,南斋霍然抬头,眼中泪还没抹尽,直视元康帝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若有半句虚言,便教我死无葬身之地。”
周蕊本是个无神论者,因为穿越的事也有些开始相信神佛,也知道以古人的迷信,赌咒发誓一类的事是非常重大的,容不得一丝轻忽,她更加相信于冯氏所言为真,偏头一脸期待地看向元康帝。
元康帝脸上看不出什么,只给了王宽一个眼神,南斋万念俱灰,一脸灰败,还是被带了下去。
嗯?说好的青天大老爷,还她清白,为她一家冤情昭雪呢,她不容许这一折故事就这么悲剧收场,最起码来个解气的番外,给人以温暖的希望呀。
元康帝本要将人搂进怀里哄上一哄,却见她先是抱住自己的胳膊不放,然后他一抽就紧紧抱住不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这副样子怎么形容呢,用她自己常说的话来讲,就像是只护食的老母鸡,或者是只叼着鸡不肯松口的黄鼠狼。
两人这样抱着胳膊与被抱着僵持了一会,元康帝失笑:“你呀,想朕替南斋一家做主?”
周蕊连点了三下头,幅度大了点,鬓边的扁方都跟着有点歪了,元康帝帮忙扶了一把,道:“这事朕会考虑,先洗漱罢。”
周蕊跟了他也有年数了,一听话音知道不对,没再坚持,想想他将南斋留下安置,便不该是不管不问的态度,想是有什么隐情,因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记下,回宫后再着人打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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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御帐拔营,元康帝带着周蕊回到宫中。
临去前,对于流夏的安置去留问题,周蕊略抓了两把头发,带走吧,永和宫其实不缺人,留下吧,流夏的眼神又太过炽热,夸张一点就像快渴死的人等待水一样,在绝望中守候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