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帝显然不会因为这种事发作,但也很不痛快,他沉着一张脸问:“太皇太后的人?皇后呢?”
丁程奉把头埋低了些,把前因后果用最简洁的话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正在内事司问话,查司织局贪污纳贿的事,寿康宫的人去寻了,没寻着。”
“就她事多。”
周蕊惊得一抬头,她是头一次在元康帝这里听见这么直接的对皇后的不满。
说来也是巧了,前段日子,河间王的病情有了起色,也许是河间王府这段日子的求神拜佛得了庇佑,也许是太后赐下去那些压箱底的名贵药材有了效用,河间王不但能吃进米汤了,意识也渐渐清醒,太后却似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前两日就传来的消息,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两个太医轮流守在寿康宫,日夜照看,如今说的病危,就是要不行了的意思。
周蕊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元康帝就是不想去也得去太后床前装一波孝子,最好再撒两滴眼泪,表达一下丧母(当然事实上完全没有)的哀痛,不然场面上实在说不过去。
结果元康帝挥退了丁程奉后,先静坐不语了一小会,转眼又躺下了,阖上眼睛竟一副要去找周公下棋的模样,周蕊不敢置信,虽躺着,眼睛一直往他处瞟过去。
之后元康帝翻了两下身,又坐起来,很没有仪态地抓了一把头发表达了下他内心此刻的烦闷,好好的头发被抓都燥得拱了起来。
周蕊心道至于吗,不就是到后妈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地演一波吗,在宫里混久了的,演技都是超奥斯卡级别的水平,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犯了难啊。
等他再往周蕊处瞟了一眼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给他个台阶下,周蕊明白过来了,工作狂领导也有想溜号的时候,现在的情况最好是能突来一个龙体有恙,寿康宫就不用去了,时机把握得好的话,丧仪都能少出现几次,她明白是明白过了,但这话她能说吗,于是扯着两绺头发打了结,硬着头皮才憋出来一句:“要不我陪您一块去?”
元康帝给了她一个尽说些废话的眼神,太后病重,宫里的主位妃嫔一个都别想落下,都得去床前侍奉,以敬孝道,他都得去,永和宫主位凭什么落下。
既被抓了壮丁,也没什么可拖的了,两人收拾停当,坐了各自的驾辇一同往寿康宫,御驾在前,贵嫔的宫车在后,一行车驾,随侍宫女内监,长长一串,穿过御花园时,占道几乎一半。
之后的情形和周蕊记忆中的某次很像,元康帝负责给太后喂药,姗姗来迟的皇后带着贤妃和她在后面站着,给皇帝的孝行行注目礼。
虽然已经喂不进了,但还是表达出元康帝喂药的恳切以及希望太后早日康复的焦急心情,从周蕊这个角度看过去,元康帝一匙子递过去,药水顺着太后紧闭的牙关留出来,滑到耳后滴到枕面上,泅开褐色的一片。
元康帝喂到第三勺时,李嬷嬷跪下道:“陛下的孝心,娘娘要是能睁眼看到,想必心下感怀,立时就能好起来。”
虽然周蕊觉得李嬷嬷是想阻止元康帝再折腾太后,但元康帝显然也对这种女人家玩的磋磨人的手段没兴趣,喂药也就为走个过场,达到了效果就行,闻言就顺势把药碗交到了李嬷嬷手里,自己起身,坐到一旁,往站成三角的皇后等人处扫一眼:“都坐吧,皇后贤妃都有孕,也不宜久站。”
周蕊搭了顺风车也坐了下去,看她们俩坐下时,都被人搀扶了下,顿时觉得有点怕,宫里的规矩那么多,站一会还是小事,动不动就要跪绝对是日常之一,更不要提各种节礼年关了,周蕊掐指一算,最近的节日好像是皇帝的万圣和皇后的千秋,两人生辰挺近的,一个八月初,一个七月尾,合起来就能唱一曲狮子座。
虽说碍于国丧未过,两人都不会大办,一应礼节都会从简,但流程一套走下来,轻松是不用想的,膝盖估计又得发青了,周蕊想想就觉得痛苦,再一看俩孕妇站了这一会(初步估计不到十分钟)就有些发白的面色,虽然这样想不太对,但到时候自己肯定不是最累最惨的那一个,感受还是好多了。
等她们仨都坐定了,元康帝坐在那里,听太医的病情分析报告。
四位太医,一名正院判,两名御医,与一名普通医官,四人在周蕊看来有些装模作样地商量了一下,由正院判一脸沉痛地跪到元康帝面前,扯了一大堆医学专用词作病情分析后,下了结论:“太后此次重疾,臣等均已拼尽全力,若太后意志坚定,在今晚能醒来,当可再观后效。”
翻译一下就是,他们都已经尽力,别没事拿太医院赔死天团陪葬,熬得过今晚那就再接茬治,熬不过的话,也就这一晚上的事了。
太后若死,也是大丧,棺椁寿衣等也都得准备起来,元康帝还是走了形式,叮嘱太医们务必全力救治太后,不得有误。
原本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元康帝吩咐过皇后好好照看,就算是寻了个代表代替他戳在这,之后就可以功成身退,意外出现在皇后福礼应下之后,李嬷嬷悄没声地近前来报,河间王府递牌子进宫了。
跟着周蕊就不出意料的看着元康帝的脸色从微有不耐转为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