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的山里,便是到了夏日,也是多属闷热。
因为身处山林间,周围植被丰茂,空气里总也朦着一层水汽。白日里才晒过的干柴丢到屋中间的火坑里烧,也因为迅速沉淀的水汽浸染发出频繁的哔哔啵啵声,屋子里的谈话声添加了一点平凡烟火的伴奏。
“不是我们不想让孩子继续念书,哪个不晓得念书才是孩子的出路?哎,可你们也看了,我们这个家,哪里还读得起哦!”
面『色』黝黑鹳骨凸出的男人叹了口气,隔着半堵泥墙,看了看里间正在拼命捂着嘴压抑咳嗽的女人,最后又摇了摇头,起身,跛着脚翻找出一把炒黄豆,装在一个还算干净的碗里,端递到赵校长跟楼岚面前,让两人别客气,吃一点先垫垫肚皮。
赵校长也是知道这个学生家里的情况。
早两年,女人还没生病的时候,男人跛着脚也能外头工上打打小工,挣点钱回来。可后来女人生了病,自己都需要人照顾,男人只能回来顾着家里。
除了卖点山货,在里刨刨食儿,没有额外收入,还要额外负担女人的医『药』费,这个家经是撑得风雨飘摇了。
再来点风吹雨打,怕是随时都要垮掉。
赵校长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
楼岚也在旁边安静打量这个在现代绝大部分人看来,都算是穷到难以想象程度的家庭。
里间屋子里,知道校长跟师来家里是跟父母谈自己学习的,一岁的孩子闷在里面没吭声,只是一下又一下徒劳母亲顺着瘦骨伶仃的背脊。
仿佛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他的父母长辈,乃至一些熟悉的大人们总爱念叨一句话:认命。
人要认命。
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可穷这个字,就跟绳子似的,一道一道缠在他们祖祖辈辈的身上,最后织了细密又结实的网,网得人再努挣扎也是徒劳。
所以啊,人这一辈子,就得认命!
家里还有两个妹妹,男孩子就应该早些撑起家,他舅舅家的两个表哥都经在一个包工头手底下干了三四年了,算是站稳了脚,到时候他也过。
年纪太小了,正经是肯定不能的,不过舅妈说,工上也不单是干活才能挣钱,捡捡废铁钉子,帮着干些杂务,也是能拿到一份工钱的。
再不济还能外面找些别的零工。
总归是出了这片大山,哪里都能挣来钱分担家里的压。
这是楼岚他们访的最后一个家庭。眼看着都是家徒四壁的情况,两人哪里好意思在这里吃晚饭,且这会儿也经晚上一点多,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所以两人刚来时就说自己经吃过了。
男人却还是坚持两人烤了番薯跟土豆,又找塑料袋装了大半碗的炒黄豆,让两人带在路上当宵夜吃。
都经快二点了,两人却没留宿。
赵校长在应对这样的情况上,很有经验,带着楼岚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山洞。
里面有柴有干草,还有烧过火堆着凌『乱』灰烬的火坑,洞壁一角甚至还有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石头水缸。
“这是采『药』的人进山时会留宿的山洞,了柴火跟水,明日的时候要补上。”火把经烧得差不多了,赵校长直接把火把丢到火坑里,上面再呈圆锥型的架起柴火,很快就把篝火点了起来。
烤熟点土豆红薯经凉了,赵校长把它们一个个挤挤挨挨排在火坑边的石头上。
水是没办法烧热的了,因为也没带小锅,只能就着深更半夜的凉风胡『乱』喝一口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