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找到自家大将的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了。
初夏的风拂动着庭院里的樱树。早已把花瓣落尽的枝桠,就应景的抖动起满枝叶片来。
从最开始就拒绝了狐之助“用灵力把美景留住”的建议,这个面积宽敞而空旷的本丸,正如它主人所任性选择的那样,平凡庸碌、日升日落――宛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宅院。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短刀从走廊里放缓脚步走过来。他足音稳重,没什么声响。比屋檐下淘气摇晃的陶瓷风铃、听上去都还要轻微。
漆黑长发披散下来的少女,背对这里、抱臂靠在廊柱边。
身旁胡乱堆放着木瓜纹军帽和随身的佩刀。看起来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军服上衣,随随便便搭在肩膀上。
从这个角度无法窥测。但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一定也凝视着哪一片无人理解的虚空吧。
织田信长的心思,谁又能说真正的读懂过。
药研藤四郎在距离少女五步之遥的时候停下脚步。
怕惊扰到她一样,短刀低低唤了一声:
“大将。”
少女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
短刀静默的等了一息的时间,就再自然不过的在少女身后屈身坐了下来。
不去在乎周边的景色、只专注着这背影的话,就好像数百年的生离死别从未存在过一样。
――不过,对这把短刀和他的大将而言,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吧。
睁开眼之前全部是一模一样的火海。恼火的放话说要把明智光秀的脑袋抓着撞栏杆的信长公,欣然接受自己终局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种宛如神迹般的重逢的。
药研眨了眨眼,敛去笑容里太过幸福的那部分。
“大将。”他又轻轻唤了一声,耐心的提醒着,“可以吃早餐了。――今天也是梅子饭团,可以吗?”
时间倒退、回归到自己少女时期的织田信长,就侧过脸来,有点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
年少时曾做出各种奇闻异事,被家臣刻意散播出去、以掩饰自己的性别,乳名是“吉法师”的织田信长,显然也想到了曾经用梅子饭团做奖励、鼓舞少女们相扑
健体的那段时光。
她恼火的哼了一声,“早餐――谁做的?倒不如说,这地方竟然还有食材吗?”
“是长谷部君。”短刀含着笑回答了,“毕竟审神者是必不可少的军队主力,该提供的军粮,政府不会吝啬。”
少女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喔。你懂得很多嘛?”
“自然。”
药研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大将的赞誉,――就这一点谦虚又傲慢的态度来看,该说不愧是魔王的爱刀吧。他抿着嘴微微一笑:“毕竟,跟随着大将经历过这么多战争了。只要不是太过愚笨的,怎样也能了解到一点吧。”
织田信长放声笑了出来!
“说得好!”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开怀的露出一口白牙,“不愧是我的刀!”
爽朗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少女用手指当做梳子,插在长发里向后一拨,然后仰身靠在了背后的朱木上。
“我啊。本来是不打算吃饭的。”
她说。
“何止是吃饭。一切的生理活动,都在我身上静止了。”
熹微的阳光照映在少女精致秀丽的五官上。她沉着眉眼,有那么一瞬间,森冷和阴郁的情绪如影子般一闪而逝。
“‘人间五十年,跟天下比起来,如梦似幻,人生一度得生,焉有长生不灭’,”织田信长慢慢念着幸若舞之中她最喜欢的一段,唇边的笑意又带上了点儿讥讽:“可是,我现在,不正是‘长生不灭者’吗?!”
“这句身体,据盖亚来说,是由魔力构成的。”她微微低下头去,一点一点的舒展着手指,“是盖亚提供的魔力,才组建成了我现在这样的形体。――明明不信神魔、却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不是个笑话吗,我。”
少女扭过头去,看着中庭里虚幻而美丽的樱树。看着它舒展枝桠,绿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昨天晚上、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在这里坐着了。”
她梦呓一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