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日子不似檀院那般度日如年,且颇有些滋味。
冯云初果真是来吃斋念佛的,每日晨钟一响便准时起身,同寺庙的师傅们一起去佛堂参禅念经。
阿萝没什么寄托亦没什么盼望,所以对吃斋念佛诚心许愿这种事没多少兴趣。
冯云初看出阿萝不乐意跟她一起参禅念经,便让她自己去山上玩,只是莫要跑太远。
阿萝那时候刚满十二岁,虽则经历的事情多,骨子里却仍是小孩子心性。得了冯云初的话之后,便再无顾忌,欢欢喜喜地出了寺庙。循着山脉往山头跑去。偶尔遇到在山上晨练的师傅,便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跟着又自往山顶上跑,一路上甚是欢快。
山上有许多许多的野花,五颜六色,很是好看。只是,阿萝见识短,道不出那些花名来。
阿萝从未如此自由地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心情无比雀跃。一路跑跑跳跳,摘摘花拔拔草,竟没有一分累的感觉,精力十足。没一会儿,便爬到了山顶。
站得高,视线便格外好。站在山顶上,阿萝头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渺小,大地无边、苍穹无际。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只犹如一粒小小沙尘,微不足道。
正当阿萝感叹于人类之渺小的时候,不远处的树丛里忽然传来树叶划拉作响声。
阿萝愣了一下,四周张望了一会儿,犹豫间,树丛里又没有了声音。
到底好奇心重,阿萝挺了挺腰,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只是,不去还好,一去却是真真将她吓了一跳。
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浑身鲜血,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里,眼睛紧紧闭着,乍眼看去,好像没有了呼吸。
看到这样的场景,阿萝的第一反应便是跑。杀人命案,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心里满满的恐惧。而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一溜烟跑下了山。
“女施主?你没事吧?”路过的香山寺的小和尚见阿萝面色铁青,礼貌地关心了一句。
阿萝仍有些心有余悸,胡乱地摇着头拔腿便跑回了后面厢房。
回去以后,她的脑子里全是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的模样,心里越想越害怕,隐隐地又有些担心。
他到底死了没有?若是没死自己是不是该救他?反反复复想了许久,阿萝终于坐不住,打开门往隔壁冯云初的房间去了。
彼时,冯云初正坐在蒲团上就着烛灯认真的抄写佛经,见了阿萝进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滕写经文,笑道:“方才去哪儿玩了?玩得可好?”
阿萝往前走了几步,到冯云初身边坐下,道:“我去后山上玩了。”
冯云初随口笑答,“好玩吗?可比成天待在檀院好吧?”
自然是比成天被关在檀院强多了。至少她的行动和心灵都得到了短暂的自由。只是,如果没有撞见那个人的话,心情应该会更好。
“三姐,你成天抄这些佛经可有什么用吗?”阿萝眨巴着眼,双手托腮,认真地看着冯云初写在卷书上的字。
冯云初道:“当然有用,抄写佛经最是修身养性的事情,佛家万语,总是醍醐灌顶的,你若有闲情,抄上一抄,日后在檀院的日子也会好过上许多。别的不说,至少能使你内心平和、安宁。”
阿萝眨了眨眼,状似听懂了,默了半晌,忽然道:“三姐,佛家是不是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冯云初抬头看向阿萝,笑道:“是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阿萝想了想,道:“三姐,我方才在山上见到个人,他浑身是血躺在树丛里,你说他会不会死了?万一没死,我们要不要救他呀?”
冯云初一怔,有些惊恐:“死人?佛家重地怎么会有死人?”
阿萝看着冯云初惊恐害怕的样子,以为她也和自己方才一样被吓着了,忙安抚她道:“三姐,你别怕。他只是躺在那儿,我也不知道他死没死,也许还活着也说不定。”顿了下,又道:“三姐,你说,我们要不要救他啊?”
冯云初微蹙着眉头,心底有些不想管这些触霉头的事。她命格浅,算命的先生说过,即便是探病问伤之类的事情,她也应该要尽量的不多过问,以免被过了病气。何况是死人的事情,委实有些触霉头。
“阿萝,那些事,我们就别管了。他既然是在后山上,想来寺里的师傅们也会看见的,说不定已经把他救下来了。”
“那要是师傅们没看见呢?”
阿萝还是有些担心。
冯云初心里有些烦,渐渐的不耐起来,“我都说了,别去管他!那些江湖仇怨哪里是我们能管的。何况,那人既然遭此横祸,指不定也是什么善类。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也得看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就该救,坏人也自有他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