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与方来历不同寻常,一路上与两人交流时,哪怕尽量掩饰,但偶尔冒出的一些话语,诸如飞鸢阁,总会给人以强烈的违和感。就仿佛是古人穿越来到未来,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晏危楼不动声色,与之一路交流下来,发现对方的认知大概停留在百年前。
而莫与方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也算是种种巧合造就的运气吧。
尽管莫与方看上去年龄还小,但表现出来的智慧和缜密心思却不可小看。倘若他并非出现在连山坞这等荒郊野岭,只遇到晏危楼与宿星寒两个大活人,也不会这么快暴露自己的异常。
若是他遇到的是其他人,或者说出现在人多的闹市,凭他的聪慧,只要稍一套话就会发现,这个江湖与他认知中的一切完全不同,他就不会暴露异常,而是多问少说,选择融入其中。
只可惜,他却偏偏不巧撞到了晏危楼手中,还引起了晏危楼的好奇心。而他浑然不知,反向两人寻求庇佑。
“好,我答应你。”
既有机会满足好奇心,又能得到一卷《补天诀》,晏危楼同宿星寒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多了一个人,三个人的路途并无多少改变。白日行走于荒郊野岭,夜间便宿在城中客栈,每日天不亮就出城继续赶路。过程中几乎与其他人毫无接触。
莫与方也无从得知现今江湖上的情况。
倒是晏危楼,还能通过几个马甲,从情报网中收到源源不断的消息。
如今,「几大天人围攻北斗魔宫宫主渡九幽,渡九幽疑似身殒」的消息早已在江湖上传开,连北斗魔宫的几大殿主都不曾出面反驳,江湖正道欢欣鼓舞,魔道中人则是如丧考妣。
倒不是魔道中人多么团结,或者多么崇拜这位北斗魔宫宫主。恰恰相反,以魔道弱肉强食、自私自利的风格,以往的渡九幽一直是许多人眼前的拦路虎,不知多少魔道中人幻想着将来取而代之。
但偏偏不是现在。
渡九幽陨落得太早了!江湖正魔力量本就失衡,他们还指望渡九幽这面大旗一直竖在前面,为他们抵挡来自正道方面的压力,好让他们可以在暗中默默积蓄力量、发展壮大呢。待到有朝一日,他们足够强大,便可将渡九幽取而代之!
但如今,一切算计都已成空。什么取代渡九幽,吞并北斗魔宫,乃至于将来威临正魔两道……通通都成了梦幻泡影!
没有了渡九幽的魔道就是一盘散沙,与其想什么宏图大志,还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保命才好。
寒石城中,气氛一片凝重。
原本悬天峰被揭发了在天下各处设立监察者之事,面临千夫所指。正道内部一片混乱,以往隐藏在暗中的魔道势力便趁机冒出头来,趁机飞速壮大。
他们原以为这样的混乱还能持续好一段时间,足够让他们浑水摸鱼,捞够一瓶再重新隐匿起来,哪知道渡九幽突然发疯,在江湖中大肆屠杀,让本该内乱的正道又将矛头一致对外。
这些魔道中人顿时像是刚刚从田里冒出头来撒欢的鼹鼠,立刻迎头撞上了从天而降的罗网。要想在罗网彻底落下之前逃脱,就必须奋力自救。
因此,数日前,阴魁门新任门主将玄向各方魔道势力发出邀请,立刻便有许多魔道中人应约而来,想看看这位阴魁门新任门主是否有什么好办法,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吧。
没想到,所有人刚刚齐聚,就又听到了这个噩耗。顿时,哪怕是平日里最阴险毒辣的魔道巨枭,也感觉眼前一黑。
“……完了!没有渡九幽的北斗魔宫也不过就比普通的一流魔宗强出一些,怎么可能是三大正道圣地的对手!”
哪怕平日里幻想过无数次要将渡九幽取而代之,此时的他们仍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一颗心直往下沉。
“除了渡九幽,我魔道中哪里还有第二位天人圣者?没有天人的威慑,任意一座正道圣地出手,都能犁庭扫穴,将整个魔道一网打尽……老夫苦心修行数百载,半生躲躲藏藏,终究还是要被正道那帮伪君子如扫蝼蚁一般灭去吗?”
大殿中,众多魔道中人交头接耳,有人惶惶不安,几乎立刻就要飞身逃遁,有人蹙眉沉思,面色阴沉冷凝,也有不少魔道势力的宗主正在私下里彼此串联。
“将玄”坐在代表阴魁门的那一席上,神情未变,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诸人。
所谓疾风知劲草,越是在这种危难时刻,越是能够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品性与能力。之前这些人良莠不齐,难以分辨,此时倒是一个认真观察的好时机。
那些嚷嚷着要跑路的家伙,且不说性情实力如何,只看智商便是当炮灰的料;还有在这种关头还想着勾心斗角,趁机解决私人恩怨、对付仇家的货色,更要将之剔除甄别出来。
“将门主气定神闲,可是有了应对之法?”边上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幽幽的女声清冷中带着媚意,极为动人。
将玄定睛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魔道一流势力幻月宫的宫主,一个身着月白色宫装,看上去如幽芷汀兰般的女子。
在场众多势力中,幻月宫、影流门、修罗宗,加上阴魁门,算是位居北斗魔宫之下,最强的一批魔道势力。还有两个稍稍强出一线的魔道宗门,分别是七虫宗和血雨堂,这一次并没有来。
“将玄”抱臂在前,目光冷然扫过殿中诸人,寒声道:“应对谈不上,但总不至于如某些人一般惶惶不可终日,只想着苟且偷生,敌人到来时抱头鼠窜。”
他这番话不轻不重,讥讽意味却是十足。殿中诸人哪一个不是修行者,哪怕实力最弱的都有洞见二重凝真境,自然将之一字不漏收入耳中,便都纷纷停了动作,凝目朝他看来。
殿中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