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现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那你有没有想过,至今为止你的一切又是从哪里来的?”
与刚才的快速拔牙不同,柳医生用两根手指捻住手术刀的刀柄,慢条斯理往唐瑶牙床上戳:“现在你是唐家分支的人,吃家族内部的供奉,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也还活得轻轻松松。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把你一下子扔出去,也不扔多远,就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城市里,你觉得你能活下去么?”
这叫什么问题?唐瑶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愤怒:这人是看不起自己吗?都是成年人了,找工作谁还不会?他伸直脖子瞪向医生,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刚从‘鸟笼’出来没几年就觉着自己长见识了是吧?我告诉你,现在你能做到的,如果换做是我也……”
话刚半截,就被口腔中一阵酸痛打断,医生一刀子捅在他牙神经上:“话别太早,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我绑过来的么?”着转动手腕巧妙的割开一道口子:“我什么信物都没拿,只凭一张嘴就让你乖乖跳上车了,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呢。”将内里的智齿露出后,医生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花朵就该待在温室里边,没事往外跑干什么。”
“要把你真给随手扔了,下次我们会在哪里见面?富婆的钢管舞俱乐部里么?”
你才跳钢管,你全家都跳!唐瑶气到青经暴起,面对柳眠一脸的怜悯,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去人才市场立马找个工作给他看,证明自己不是是有脸这一个长处而已。但妄想谁都会,怎么从这个椅子上下去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看青年脸上裸的忍辱负重,柳眠感到好笑:到底是娇惯长大的分家少爷,脸上藏不住事儿,还不知道“忍辱”的第一原则就是要做到面上不显,才能背后报复。他摇了摇头,拿出一把锤子:“先别嘴犟,听我分析。”
“从你就没离开过唐家对吧?你的衣食住行,成长教育乃至长大后的工作都是被人一手包了,根本不需要操心,所以,你不知道这些在唐家理所应当得到的东西,外面世界的正常人需要为此付出多大努力。”
“找工作本科起步,大部分需要两年以上工作经验,别给我提你在唐家学习成绩有多好,你有学士学位证书吗?那些内部成绩外边是不认的。再了,唐家教育一向是因材施教,各种社会上通用的知识反而不会教授,你要真去考试,可能连个初中生都比不上。更别还有高中,大学,研究生了。”
“要在这儿立足,房子你好歹得有吧?这里的房价平均一万一平米,普通房子80万起底,算上装修得一百来万左右。不靠唐家,就这边毕业生三千的工资你这辈子都别想买房。当然,要租房也校除去这儿低的离谱的租金,剩下的市中心的房租两千起,还是合租。你一个没学历,没技能又娇生惯养的少爷,放在外边,不出三就得睡桥洞了。”
锤子敲得丁零当啷响,唐瑶觉得自己太阳穴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急于像反驳对方的话,但心里却开始一点点发凉,像缓缓冰冻的湖水。他很清楚,这人得都是真的。
自己从来都是依附于唐家生活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所有的分家,都靠着本家维持生计。唐家的崛起不同于其他盛极一时的世家,它更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城市,占山为王,悄无声息渗透进周边各个地区,但也仅限于周边。
“唐家人,本质上就是一群聚集起来的老鼠。”柳医生轻笑一声,幽幽开口:“这群老鼠有幸来到一条大船上,靠着船本身的资源过活,吃穿不愁的活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们忘记了还有外面的世界。如果有一,这条船突然沉了,你觉得这些老鼠会逃到哪里去?”
“他们会呼一下全部散开,像打在荷叶上的雨水那样。”他眯起眼睛:“唐家势力范围确实很广,但这不代表它势力大,相反的,唐家人从事的多为一些基础工作。本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对分家隐瞒了多少你是知道的对吧?有朝一日唐家不在,他们都会变成最普通的底层,从此消失在这整个社会中间。”
“唐家的力量来源就是它的团结。”医生一下一下挥动着锤子:“而团结的核心,就是唐家一直以来的信仰:‘仙姑’。现在仙姑快死了,等她一归西,唐家也就散了。到时候,你们这些家族供养的精英又会到哪里去呢?”他心把那颗牙分成两半:“你们会被迫从那个地方走出来,走上你们从未踏足过的真正的社会,受现实中的法律所管辖,被普通饶常识所困。”
“你们会被扔进现实中,却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半颗牙齿落在盘子上。
唐瑶头皮发麻,别过脸去,不敢看医生的眼睛。他现在完全放弃挣扎,只是躺在椅子上随着拔牙的动作抽抽,祈求对方能放过自己。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医生成功挑起自己内心对未来的恐惧,甚至是对唐家的不满,现在自己已失去了对家族的信仰与希望。
“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支个摊给人家做法算命。”他开始盘算从唐家出来后的生活:“到时候选个离本家近一点的地方,也不至于没有饭吃。”“那还不如就在这儿摆摊,摆到女子大学校门口。”柳眠钳住他另一半牙根:“本质上也是卖脸,但至少还有得卖,记住嘴甜一点,那些年轻女孩子挺有钱的。”
我不是在卖脸,我还会画符,还会下蛊!唐瑶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自己关键地方的筋脉都被夹伤了,但也不是好不了……“好不了了。”医生扯下最后的牙齿碎片,捏了下他手腕位置:“刚刚那三个女人中,有人在你经脉上动了手脚,就算你以后恢复了,也再不能画符。至于养蛊嘛,大概会养一只死一只,再用不晾法。”
“你不仅任务失败还变成普通人,与其就这样回到唐家,还不如待在这里。”
“怎么会……”唐瑶彻底慌了:“不过是几个夹子,那些女人……”“那些女人破了你的咒,消了你的蛊虫,她们也有不为人知的本事。”柳眠给他喉咙深处塞了颗胶囊,胶囊飞快融化不给人吐出来的时间:“而且,这里没有圣母。你给她们惹来这么大麻烦,她们自然也会报复的。”
除开对这些道法一窍不通的何姐,剩下那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姜梦·。这个女人很清楚,留下这样一个敌人对自己绝无好处,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趁他病,要他命。将特殊手段利用夹子作掩护,再加上林雨柔的力气和准确的穴位定位,这人下辈子注定就是个“废人”了。
柳眠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看着面前这人在药效作用下带着惊恐入眠。他把不省人事的唐瑶从椅子上放下来,顺便把钱包证件什么的翻查一遍,剪碎所有有用的东西。收拾好后,盯着那张年轻的睡脸,他歪了下头,还是把一开始搜出来的300块钱又还给人家:反正是要扔进深山里的,留点钱,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破面包车哐当哐当上路了,全副武装的司机载着一辆自行车和一个青年进了山。连人带车处理干净后,医生骑着自行车就回家了。现在是中午11点半,他看一眼手表,盘算着要是骑得快点,还能赶上参加学的家长参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