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玄清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个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他坐在凉心亭中,姿态娴熟的煮茶。清风拂面,念珠僧衣,惬意至极。
玄清完成最后一道煮茶的工序,茶叶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倒好了两杯茶,抬眸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庭院,明眸皓齿,笑道:“茶已经煮好了,还不出来尝尝么?”
话音落空气中一阵静默,玄清也丝毫不恼,而是将其中一杯茶轻轻往前推了推。
虽然他没感应到周围有人,但按照他的个性来说,这么些天了,陆影珩不可能不来找他。
而此时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院中,正是接近的最佳时机。
果然,微风拂过,院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
乌发如云细细束在身后,绣有暗纹的宽大腰带收紧了一身黑衣,黑色大氅也遮掩不住的身高腿长。
脱离了南书炎,投靠了南书宣,陆影珩现在已经是禁卫大统领了。依旧是冷到寡淡的锐利眉目,只有那双黝黑的眼眸,深遂到再也看不透任何情绪。
玄清见他出现并没有意外,而是双手合掌,微微唤道:“陆施主。”
陆影珩大氅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
他能说什么呢?他想让他不要这样唤他,可现在,他的的确确不再是无影了。
玄清既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便已经知道了所有,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
果然,玄清见他神情怔怔似有愧一般,淡然眉目间带着善意微笑道:“陆施主不必自责,监牢中的缘由贫僧已经知晓,事急从权,陆施主的做法无可厚非。”
陆影珩垂眸,缓缓坐到他对面,开口嗓音有些干涩,“师……大师的身体,好些了么?”
玄清笑了笑,“无碍,陆施主手下有分寸,都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他每叫一次“陆施主”,陆影珩心脏就仿佛被铁手紧攥了一下般,闷闷窒息。他心下难受,知晓对方不过是宽慰他,毕竟他可是知道玄清昏睡了好些天才醒来,并且以后也不能再用内力了。
当初是玄清救了重伤的他,彼时,他的世界从一片空白开始,被画上的第一笔便是玄清。或许那种悠然宁静的生活是他一直向往却得不到、进不去的世界,现在突然有了机会进入,才让他无比珍惜这段时光。
所有来到京都后,恢复了记忆的他只想尽快回青禅寺去,只有在那里,他的心才有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惜,他不能自欺欺人。
他抬眼看了眼对面,悠然上升的白雾模糊了玄清的面容,影影绰绰间越发似仙人临凡。
陆影珩突然想到了那日诵经会上,对方也是金光披身,像是佛子祈福一般,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现在不用站在对立面了,但终究他已经不能跟在他身边了。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他倒宁愿自己继续是失去记忆的状态,不知以往的一切,一片白纸一般便能继续心安理得的跟在他身边。只是现在,怎么可能呢?
“对不起……”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几个字,带着涩然,尽管猜到玄清定然知道了,“我不能再回寺里了,以后,大师好好照顾自己……”
玄清像是早有预料,倒是一点都不惊讶,“陆施主何须道歉?当时就知道你尘缘未了,只记为俗家弟子。现在既然恢复了记忆,自然是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说着指了指他面前的茶,淡淡笑道:“日后有若空闲,还可以来青禅寺喝杯清茶。”
陆影珩面无表情,他终于有些体会到完颜浮生当日的心境了。
即便是自己的选择,但对方如此云淡风轻的淡然模样最终难受的只有自己。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香扑鼻,他却只尝到了无尽的苦味。
玄清也垂眸喝下了杯中的茶。
……
有姜岐陌帮忙调理,圣皇身体好了很多,只是毒素在身体里待得太久,再怎么医治都无法让他康健如前了,那晚也不过是强撑着出现在众臣之前。
所以事情结束后,又过了五日,圣皇才重新上朝。
他面色还略有疲惫,却也不得不再次出现在大殿上。
南书宣救驾有功,又向来很得人心。南书炎已被废除,剩下的皇子也没有能与他相争的了,所以他被立为新的太子。陆影珩里应外合,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便不追究以往的罪责,成为了禁军统领。姜岐陌也被封了个挂名神医,赏了黄金万两。
轮到玄清时,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大殿之上,他又穿回了那一身朴素的僧衣,却依旧风姿如竹。
“上次万寿节诵经之后,朕还欠大师一个赏赐,再加上此次平乱之功,大师想要什么?”圣皇笑看着他。
“贫僧惶恐,当不得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