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她本人未得到切实的权柄,但是顾家得到了。
元羲听了这话,拿起一旁的茶壶给沈珏斟茶。浅碧的茶水淙淙注入沈珏面前的白瓷茶盏中,她垂着头细致地斟茶,轻轻叹道:“沈大人果真是玲珑心肝,想的比别人多些。听沈大人的语气,对世家大族似乎颇为不喜。只是沈大人出身帝都第一门阀,开国功臣当朝国舅家,对世家这般态度,未免可笑。”
沈珏眼含讥诮看着元羲,道:“帝都第一门阀?普通百姓这么说说还情有可原,殿下这么说,就是实实在在的讽刺了。不是累世公卿的名门望族,哪一个敢称门阀?开国不过十余年,真正称得上门阀的,乃是姻亲故旧遍布南方世家大族的顾家不是吗?也只有这样的门阀,才能助殿下推行茶引法。但是殿下,你难道甘心情愿当顾家的傀儡吗?”
元羲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看着沈珏,只觉好笑:“所以你是来……离间我与舅舅家的关系的?”
她都没离间沈家与皇后大皇子的关系,沈珏倒是先给她来这一招了。她现阶段与顾家自然是互相合作的关系。她在她父皇心目中的价值,有一大半是顾家给的,他们是天然的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珏说出花来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她相信沈珏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清形势,却不知为何还要说这样招人嫌的话。
沈珏见元羲笑,眉头一蹙,道:“说离间太难听了,不过是好心提醒殿下罢了。”
元羲抬了抬眉毛,一脸若有所思道:“哦。”
沈珏垂了眼皮,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口茶水。
“你说完了吗?”见沈珏喝了茶,元羲慢悠悠问道。
沈珏抚了抚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道:“殿下看起来不以为意的样子,看来是沈某多嘴了。”
元羲支着下巴,看着他的眼神带了点儿探究的意味:“你今日说的话确实不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你这样实在奇怪得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珏想起之前在父亲书房里听到的话,如今看着眼前这满脸疑惑的公主殿下,不由抿紧了唇。
南方富庶,也因累积财富多有著姓大族。荆州的这些大家族都拧在一块儿以顾氏马首是瞻。天子同镇国公谈过,欲叫沈珏娶荆州望族之女为妻。
这次当皇后的姑母放过了他,但是当皇帝的姑父却又不消停了。
当时镇国公沈南英说了此事,镇国公夫人秦氏当即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陛下要打破荆州铁板一块的格局,何必拿韶卿的婚事来当噱头?大皇子选妃,只怕更有份量才是。不怕这些人不动心。”
“韶卿你说
。”沈南英见儿子默然不语,不由主动问他。
“一则,皇子妃甚至皇子侧妃太过贵重,大皇子毕竟是陛下的嫡长子,陛下自然会考量得更多。二则,陛下总归是想叫我们家与顾家好好斗一斗的。”沈珏淡淡道。
沈家,终归是要当天子的马前卒的。
沈珏心中却是不甘。他不想沈家有这样的命运,更不想自己有这样的命运。成为别人博弈的棋子,身不由己地吃掉别人或者被别人吃掉,最后不得善终。
他不喜欢这样被掌控的命运,于是他通过暗道来到了这里。来见一见这位没心没肺的公主殿下,看看她如何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元羲见沈珏不语,只是盯着自己猛瞧,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见脸上并没有奇怪的东西,她放下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但自己不知道。
她抬起眸子,看住沈珏,道:“你方才说我是顾家的傀儡,继续说下去。”
“殿下曾说过,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想敌人也是,敌人不是永远的,只要利益一致,便可成为盟友。”
“所以,我觉得殿下或许需要新的盟友。”
“毕竟,制衡才是为君之道。有更多的选择,才不至于被胁迫。”
“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当殿下的盟友。”
元羲愣了愣,上上下下扫过他一遍,肯定道:“现在的你,自然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