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边无际,刺骨的严寒,比那寒冬腊月的冰河更甚。
他只隐约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坠,下坠……
在这个缓慢的,令人窒息的下坠过程中,万籁寂静,唯有苦水的冰寒,与令人悲恸的苦涩,希微子的意识逐渐被抽离。
没有人呼唤他,他仿佛是被这个世间所忘记的,所遗弃的。
没有任何声响,唯有不断地、不断地,下坠着……
短短一生,不过二十载,过往的一切,宛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依稀晃过,有那个端正刻板的男人,一声声低低的诵经,有他手把手教男孩挽弓的模样,有无数熟悉的面容,有他们的音容笑貌,有狸花猫儿清晨叼来的沾着露水的梦魇花,有白鹿轻巧越过……
倏地,希微子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映着天际寒星点点,却比这无垠的苦海,冰冷更甚!
没有人需要他了,可是他还需要自己,那些惨死的魂灵,还需要他去记住这刻骨的仇恨!去将所有的一切,都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回去!……以告慰他们早已劫化飞烟的魂灵。
没有一只手探入这苦水中将他拉起,他自己便奋力向上“游”去,最终——
破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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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微子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在苦海中了,他的魂魄,不知道为何,竟飘然到了莫名的异世界。
他本该诧异,本该茫然,然而不知道为何,希微子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情绪,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是一寸清澈的秋江水,远处有嶙峋怪山,又有青绿山水无数,他翩然落在不远处的一叶扁舟上,若扶风之细柳,悄然无声。
这里不是苦海,这里充斥着蛮横而暴虐的灵气,以及另一种……希微子从未接触过的,黑色的类似于灵气却又不是灵气的烟雾一般的东西,它的精纯,不比灵气逊色多少。
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投身入苦海,然而挣扎着清醒后却莫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希微子本应该好奇的,可是没有,他连好奇都没有。
这个伶俜的灵魂,便这样茕茕孑立地立在了那一叶扁舟上,面无表情的,毫无波澜的,仿若一个不会拥有任何喜
怒哀乐的白瓷陶俑。
希微子不是蠢人,他很快便发现了问题,他知道自己不知因何而失去了肉身,又失去了七情六欲,但是没关系,这都不要紧。
是的,修行的躯壳也好,为人的情感也好,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只要记忆在,只要那记忆能令人发狂,只要那记忆能唤醒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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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诡异的,寂静的,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希微子坦然自若。
他伸出了一只完全透明,宛若白烟缭绕出来的手,尝试去触碰在周遭暴虐的黑色灵气,就在这时,水地里上有两抹璀璨的金光正缓缓升起。
他手一顿,率先低头看去,却见那金光升起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刺目,这……有点像是金乌在海面上升起的模样,只除了,距离有些过分的近了。
希微子不适地蹙眉,下一秒,刺人眼球的金光大盛,他来不及闭眼,眼前竟然只剩下一片灼目的白光,几乎瞬间成了盲眼。
这两个堪比太阳金乌的东西,不仅令人瞬间眼盲,那恐怖的热度,更是让希微子有了一种自己的灵体,会被烧焦,烧融的感觉。
“何人访吾钟山?”有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
它说话时所吐息出的气,宛若狂风大作,卷起秋水堪比海浪。希微子身处其间,在这狂风大浪之中,于渺小的一叶扁舟上左右摇摆,他的魂魄,几次被吹得差点随风而起。
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围绕着自己转了一圈,然后,他似乎就被庞大的山脉紧紧包围住了一样,这庞大的山脉,遮住了所有的风浪,令扁舟彻底平复了下来。
“原是个人,哦不,原是个魂?”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话惹起的风浪过于夸张,那东西顿了顿,降低了音量,缓和了声音,“人魂,汝为何闭眼不愿见吾?”
希微子言简意赅:“刺眼,睁不开。”
“哦~”它似乎是真不知道希微子的感受一样,理解地“哦”了一声后,说:“汝现在可以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