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怎么洗都有毛茸茸的触感,其实秦恒懋不在意,他也知道他不在意。两个大老爷们,生活简化到堪称粗暴的程度,别说没洗过的桃子了,就是吃药,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能干吞就干吞。
他父母走得走,自他有记忆起,就是秦恒懋带他。秦恒懋一个未婚男青年,因为他,生生蹉跎成了未婚男中年。除了收留哥哥留下的孩子,秦恒懋这辈子没做过麻烦事。不是没有人看上过秦恒懋,但都对他带着的小孩望而却步。
也有不介意的,至少表面上装着不介意的。
曾经有一个女人,短暂地进入过他们的家庭。她嘴上说着喜欢小孩,会对秦曜渊视如己出,暗地里却找各种法子来折腾他。
他一直忍让。
他虽然总叫秦恒懋老头子,但却比谁都希望,这个老头子获得幸福。如果这女人对秦恒懋好,对他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都是他欠秦恒懋的。
他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那女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讽刺他,被早归的秦恒懋听见。一直和稀泥的老好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发怒。他指着那女人的鼻子,让她收拾东西立马滚出他家。
那女人走后,秦恒懋让他坐到身边,问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
“过日子的是你们,她对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你心里认不认我,你都是我唯一的孩子!你不关我的事,谁还关我的事?!”
后来,他再也没带女人回家。这些年,也没听他和哪个女人走得特别近。
再后来,他因为时常耳鸣,想去医院开几十块钱的药,却检查出脑瘤。
桃子上的绒毛都被冲洗得差不多了,摸起来光滑了许多。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连续三个月没有吃过水果,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夏天吃一口冰镇西瓜。
脑瘤不会让人马上死亡,却能让存款和不动产迅速消融。
那时候他还在读高二,为了打工挣钱只能逃课,愿意让他工作的地方都是一些不合规的工地,累,但是来钱快,日结。是他需要的工作。
他顶着烈日在工地苦干,把赚来的钱都偷偷充进了秦恒懋的住院卡。
学校因为他的缺勤打电话给秦恒懋,面对秦恒懋的质问,他闭口不提打工的事情,只说是不想上学——每一次都是这样。
直到秦恒懋撒手不再管他,直到学校也不再给秦恒懋打电话。
高中毕业后,他在路上被时代聚星的星探挖掘,签约后,一边读书一边练习,终于在毕业的那一年作为偶像组合i的一员出道。
秦曜渊关上水龙头,握着桃子走回病床边。
“行了,就这么吃吧。”秦恒懋伸手。
他别开他的手,拿起水果篮里的水果刀,围着桃子,慢慢旋出一圈桃子皮。
秦恒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盘腿坐着,乖巧等待。
出道以后,他的生活没有好转。
时代聚星除了画饼,没什么擅长的。什么来钱快,就让i接什么,而原本还算丰厚的佣金,十人一分,根本不够看。队内成员们都将所得花在了吃喝玩乐和整形医院里,他的钱全扔进了医院里,没有一声回响。
走投无路下,他借了高利贷。
“儿啊,门口那些人是来找你的?看起来很不好惹啊……”秦恒懋忽然说。
秦曜渊头也不抬,手中桃子皮就快削完最后一圈。
“是我叫他们来的,有点东西要给他们。”
“什么东西?你可别走歪路……早几十年还行,现在这一行是黄昏时代,你可别犯傻,你蹲进去了谁来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