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发红的眼眶,悲痛难言的眼神。
活生生的一个人。
陆林野轻声问着:“真的是你?”
姜遥浅缓慢地点了点头。
陆林野像是还是不怎么相信,一直到伸出手实实在在地抓住了人,才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或许他现在已经恍恍惚惚了,一切都像活在梦里一样。
姜遥浅看着陆林野苍白难看的脸色还有干到脱皮的嘴唇,忍着嗓子里的闷塞,开口:“我们先下去吧。”
陆林野抬头看了下周围,又看回姜遥浅,神色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盯着她小心又担忧的神情,突然开口:“宝宝,你是以为我在想不开吗?”
他说完就苦笑了一下,表情痛苦又悲凉:“我怎么舍得呢?”
“我付出了这么多,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舍得呢?”
“我只是”
他盯着已经华灯初上的城市,盯着前方一片接连一片的五光十色,像是在自言自语着:“我只是想知道站在这最高的地方看这个城市会是什么样。”
人站在最高处会是什么感觉。
他突然间就有了很多很多的话想要都倾倒出来:“宝宝,你知道吗?我爸当年走的时候,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跟我妈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陆林野红着眼眶望着姜遥浅,问她:“你能想象吗?”
他们因为最亲的人离开,却都松了一口气。
“他没去世的时候,我们每一天都抱着希望他有一天会好起来,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哪怕一丝可能都没有,只要人还在,只要人还在可一个顶梁柱倒下来,一个倒下来还砸塌了房子的顶梁柱,那种生活别人是永远体会不了的。”
不知道陆林野有多久没有好好开口说话了,他的嗓音像是从磨砂石上缓慢滚过,特别的艰涩难听。
姜遥浅只能静静地听着,连安慰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字开始。
“那时候我跟我妈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停去借钱、还一点,然后再借,一次次地跪着、求着原来仰视的角度才能把别人的表情看得最真实。”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将来一定要不停地往上爬,我要站得很高很高,我要挣很多很多钱,我永远——”
永远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最后让最爱的亲人过上那样的日子。
“宝宝,我是男人。”
陆林野看着姜遥浅,特别难过、特别悲哀的神情,还有那欲言不能言的眼神。
“你不会懂的。”
他是个男人。从他肩膀还未坚实起,他就已经开始顶起头上的天。
他过于早熟,过早地就品尝到了生活的种种残酷。
时间是不会等着人成长的,现实往往残酷又残酷还可以更残酷。
穷人,是没有尊严的。
姜遥浅一直都没有开口,她也没再看陆林野,只是侧头看着远处,目光空空地感受着一阵又一阵呼啸而过的疾风,穿过她的心口又返回。
来来回回。
然后便是眼泪一滴滴无声地落下来,那具薄弱的身体在狂烈的风中像是随时要跟着她的目光飘离。
陆林野的手突然紧紧地抓着姜遥浅,很紧地抓着,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他说:“宝宝,我现在只有你了。”
他现在只剩她了,他只剩半条命了。
陆林野慌张无助地抓着姜遥浅,说完便低下头,死死地低着,直到这一刻,压抑很久的眼泪才终于随着情绪猛地爆发出来,哽咽到身体不停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