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青并不是狂妄自大,她仔细地想过,若当真因为师徒之情,施子真何以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如妇人一般成孕,将双姻草放在自己的内府当中温养一年多之久。
这是连至亲也做不出的牺牲,施子真如此酷烈的性子,当真只为与她之间的师徒情谊,这怎么可能。
这世间再圣洁无暇之人,就算能够为天下牺牲自身,在这种为一人不惜以身塑身的事情上,也做不到毫无私心的牺牲奉献。
凤如青坐在昏暗石室的床上,这床实在硌得慌,只有一层薄薄的被褥,如施子真这个人一样的冷硬,但这被子上清幽的气息却格外的好闻。
凤如青揉了揉眼睛,在施子真查看双姻草回来之前,又躺下了,打了个滚。
施子真加固过双姻草的聚灵阵之后,没有回到床边,而是走到石桌的附近,将早就准备好的笔墨拿出,纸张铺开,将袍袖挽起来,提笔开始作画。
他画得很快,凤如青好奇地起身走到他身后查看,便见他在画自己,还只是寥寥几笔,她的神态和轮廓却已经跃然纸上。
凤如青站在桌边盯着桌上的画心情越发的微妙,太顺了,太像了,简直是笔走游龙。
凤如青不住地想起他不是第一次画自己,他画了自己六百多年,穆良他们用来找自己的那些画像,都是出自施子真的手。
仙术并非没有能够瞬间仿绘出几百张的方法,现如今想他为了加禁制不让自己的画像被他人利用做不好的事情,其实也有些说不通。
她自认模样并非是什么千年不出的人间绝色,她这样貌在修真界仙子数不清的各派中,也算不得多么的出挑,尤其是合欢宗的那些仙子们,才是真的燕瘦环肥,风姿各异。
就算谁会用她的脸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不在少数,施子真该是通透之人,怎会在意这种事情?
凤如青静静地站在施子真身后,看着他下笔毫无犹豫,不消多久的时间,便勾绘出她的画像,她盯着瞧,怎么瞧怎么觉着这纸上的她,比她本人长得还要标致些。
施子真这时候开口,“你瞧瞧,哪里不满意,可以再修改,塑身之事明日便开始,悬云山不成,我已经寻好了一处僻静无人之所,你既然来了,便自己看是否满意,毕竟这是你自己。”
凤如青没有再说出不要施子真为她塑身的事情,见过了施子真刨腹取双姻草的那一幕,任谁也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她一生到如今,没有靠过别人,也没有人这样不可抗拒的为她殚精竭力的谋划过什么,这种感觉十分的奇异。
凤如青没有看着画纸,而是盯着施子真微微侧头询问她是否满意的侧脸,心脏微微颤动。
屋子里始终没有点灯,他们的视力都非比寻常,施子真能够在这昏暗的石室之内信手做画,凤如青也能清晰地看到他姝丽胜过女子的侧颜。
“嗯?”施子真等着她说话,见她不吭声便又出声催促了一番,凤如青便道,“全凭师尊做主,师尊你喜欢我什么样,便塑成什么模样。”
这话听着就不对劲,可施子真那一根通到底的直肠子,自然听不懂凤如青试探的话外之音。
他顿了顿,看了眼画纸上凤如青如今模样,当真提笔蘸墨,将她的暗红色长发涂成浓黑,最后将眸中的红光也一并点黑。
“红色终为妖邪之色,塑身之后,你必然位列神班,到时人间百姓若要供奉于你,正神的模样自然要与妖邪区分开来。”
施子真说着,将她两个泛着暗色红光的眸子也点得漆黑,画纸上的人看似没有改动轮廓,却因为这改动,瞬间变得纯良起来。
也显得小了一些,有些像她当年在门中时候,未曾入魔的模样。
凤如青慢慢勾唇笑起来,“师尊喜欢我这般模样么?”
施子真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些凌厉和审视,“不然你觉得你如今这幅妖不妖魔不魔的样子很好看?”
凤如青:……
反正她不是抹布就是妖魔貌。
施子真皱眉又道,“你如今身为鬼王尚且无碍,来日做了正神,自然要清正敦肃,方能令万千百姓信服。”
凤如青那点试探都被施子真这浩然正气的解释给撞得灰飞烟灭,无奈且真诚道,“弟子全凭师尊做主。”
施子真这才满意地转头,继续细化桌上的画,凤如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因为低头微微弓起的脊背,被他身上环绕着的堪比老父亲一般的操劳气质给弄得判断失灵。
她不由得犹疑道,说不定施子真就真的是为了师徒情谊,不忍心看着她走了“歪路”,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而是想要当她爹呢?
猜测无用,凤如青索性绕到施子真的面前,直接问道,“师尊,你为何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