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青从妖族离开,骑着黑泫骨马,在茫茫的夜色中穿梭,她是头一次,觉得这世间空茫,也是头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前路。
相伴和分离,似乎在她的生命中不断的循环往复,她自认每一次离别她都问心无愧,都不会困于原地,痛苦挣扎,凤如青一直认为这样是寻常,这样就是顺其自然,是轮回应该有的样子。
可这一次,她却开始犹豫迟疑,甚至害怕再度像这样的分离。
凤如青觉得很累,她如海上漂泊的一叶小舟,风浪伴着她前行,飞鱼在这路上为她作伴,可因为彼此的方向不同,他们在一开始,就注定是短暂的相交,而后渐行渐远。
凤如青回到了黄泉,回到了自己的鬼王殿,她躺在自己的寝殿之中,不由得想,其实宿深的放手让她很轻松,也有种失重感,他若是撕心裂肺哪怕是耍无赖的纠缠,凤如青其实扪心自问,她会心软的。
可她也懂宿深的骄傲,凤如青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这种心情并不算难过,她只是累。
她闭上眼睛,给鬼王殿设下了重重结界,闭着眼沉入梦境,凌吉说这梦境是属于她自己的,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这是最好的放松场所,凤如青梦见了温暖的阳光,连绵起伏的山,梦见沾染着露水的山花,梦见父母尚且年轻力壮,在田间耕作。
而她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奔跑,头上顶着两个冲天的发髻,阳光把她整个人都裹起来,而后她便一点点的长大。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最开始像她的父亲,可是随着她的身影长大,那身影却依旧如初的挺拔,他走在前面,身上被阳光镶嵌了一层金边,他没有回头,却朝着她伸出了手。
凤如青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被他拉着走,慢慢地走过遍地的野花,走过山坡。他们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他一点点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转过头。
凤如青屏息凝神,她从未在梦中看到这情郎的脸,可就在她要看到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耳朵一阵痛,似乎是被谁给撕扯了一下。
凤如青疼得一缩脖子,猛地睁开眼从梦境抽离,迷蒙的视线清晰,看到的就是负手而立,冷着一张脸站在她床边的施子真。
大清早的看到施子真的脸,比看到罗刹那张凑近的鬼脸还要刺激。
凤如青猛地坐起来,裹着被子先是朝着门口看了眼,而后又揉了揉眼睛,看向已经走到桌边的施子真,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暗哑和懒散,问道,“您怎么进来的?”
施子真正在从那个熟悉的小罐子朝外倒汤,闻言低声道,“走进来的。”
这话说的放屁一样,凤如青对他十分的无奈,“可我设了好多重禁制。”就是不想让人打扰。
施子真端着汤朝着她走过来,神色带着一些不甚明显的轻蔑,“你管那个叫禁制?”
是禁制,旁人很难打开的好吗!
凤如青被他噎得清醒了,坐在床边上看着他送到嘴边的汤,血腥味若有似无的朝着鼻腔灌。
凤如青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施子真,说道,“师尊,这里放了什么血,你喂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你好的,”施子真不可能说这里面放的是自己的心头血,她当初坠落极寒之渊的时候,是吸取他的指尖心头血,才与翳魔融合在一起,得以保存了神志,成了邪祟。
如今这天下,能够温养她神魂的除他的心头血,再无其他。
她若是神魂不受新伤,陈年旧伤倒也不影响什么,可塑身的时间已经到了,他还未将体内成型的双姻草取出塑出人身,为的便是给她温养神魂,以免功亏一篑。
凤如青不想喝,难喝且刚刚睡醒,实在是没有胃口,什么乱七八糟的血不知道,为什么都喜欢给她喂血……
施子真却不由得她发呆,径直把碗贴在了她的唇上,微微倾斜就要给她灌,凤如青皱眉瘪嘴,但最后还是就着施子真的手乖乖地喝了。
今天的腥味更浓了,她喝完之后有点恶心,干呕了一下,施子真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不许吐!”
凤如青:……
等到施子真的手拿开,凤如青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掀开被子下地,穿着一身轻纱环绕的红裙,实在是不体面,她就是故意的。
“师尊,你脸色很不好啊,这黄泉煞气太重,你还带着身子,不宜常来,”凤如青说,“快回山吧,是不是快要到日子了?”
她就想赶紧把施子真弄走,可施子真看着她穿这般轻薄的衣衫,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凤如青一阵窒闷,想起他能够看透神魂,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块小抹布。
不过提到施子真的肚子,他每次都要火,这次也有反应,却不是火,而是看着她很认真道,“是快了,大概还需三日,到时候你要空出时间来。”
凤如青:……?
他快生了她去做什么?